“楊之簡?”鄭玄符嘴邊流淌下來的湯水都來不及擦,怔怔的看著齊昀。
待到齊昀往火裡頭丟了兩塊木炭,木炭是乾燥的。丟到燒旺了的火裡,跟著其他的細枝條一起發出劈剝的聲響。
那聲響似乎把他的魂給拉了回來。霎時間提高了音量,“楊之簡!”
這人他們都認識的,或者說齊軍的將領誰不知道他。
楊之簡是荊州刺史的主簿。平常來說,主簿這個位置,在州郡裡頭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一般是留給當地的豪強。
朝廷任用官吏,為了以防當地豪強做大,都是調用外地人過去。但為了讓朝廷的命令能在州郡裡執行下去,也做了讓步,讓主簿等刺史屬官讓當地豪強來擔任。
現如今朝廷成了有名無實的周天子,原先留下來的那一套任用製度,也早已經名存實亡。朝廷任用的刺史,要麼被當地豪強給殺了取而代之,要麼就和豪強融為一體。荊州是南下的關隘,變亂之初,荊州刺史就已經和豪強們聯手,從此之後這個位置都是父死子繼,連向朝廷稟報都免了。
連帶著主簿這個位置,也是多由當地豪強來擔任。但是到了如今荊州刺史這兒,卻有了例外。楊之簡他的來曆,隻聽說是寒門出身,不是什麼高門大族,和荊州當地的豪族更是扯不上半點關係。
齊軍將領之中,有人因為楊之簡的出身而對他頗為不屑。
但真正交手之後,卻發現其人極其難纏。聽說他曾經師從雲遊方士,學了許多呼風喚雨的本領。這個還沒有得到證實。不過他行軍布陣的方式詭譎,完全不按照常理來。並且此人非常沉得住氣,不管齊軍如何費儘心機。想要引軍出城,速戰速決,都不見得荊州城內的守軍有半點動靜。
有將領使出激將法,在城門下破口大罵,把荊州刺史的上幾代先祖都罵了個遍,還捎帶到了楊之簡,罵楊之簡不愧出身低微,鼠輩膽量,隻會弄些招搖撞騙的方士手段,龜縮在城裡閉門不出。怕不是和刺史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首尾,所以才能坐到那個位置。
人最重的就是自己的那張臉麵,尤其是從下麵爬上來的。出身越是低微,就越是在乎那一層臉皮。
然而罵了二十多天,也不見得裡頭的守軍有什麼動靜。
齊昀是不會將希望壓在那幾句叱罵上的,另外請叔父齊奐另做打算。
齊奐令人挖地道,打算從地下一路挖到城牆後,從那兒攻入進去。
為了不讓荊州城內的守軍察覺,特意選的隱蔽位置。然而城內的人像是長了千裡眼似的,明明選取的位置極其隱蔽,甚至這事也隻有那麼些人知曉,但日夜有幾支騎隊從城門裡出來,遠遠的對著挖地道的兵士就是一頓亂射。
目的不是為了射殺人,而是告訴他們,他們的所作所為以及伎倆荊州城內都已經知道,不要再做。
事情傳到主將那兒,又是發了一頓脾氣。齊昀倒是對此並不在意,誰泄密的不重要。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兩軍都有斥候刺探情報。知道了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他更想要勸說叔父退兵。
荊州是一塊難啃的骨頭,啃下來還不夠,還要能完完整整吃到肚子裡。但就如今的形勢而言,簡直癡人說夢。
大勝需要天時地利人和,北人不適應楚地的氣候,軍中已經有疫病蔓延,雖然軍中有醫師待命,但病倒的兵士日益增多,還是動搖了軍心。
天時地利人和,三個一個不占,還想要吃掉這塊肥肉,簡直就是癡人說夢。就算付出慘痛代價,還有其他諸侯對他們虎視眈眈,到時候這吞下去的肥肉遲早還要吐出來。
既然如此,那麼就沒有必要再在這兒糾纏,趁著事情完全還有餘地的時候,趕緊掉頭。可是叔父根本就不聽他的,反而說他生為家族長子,如此膽小不應當。如果真的害怕,可以自行離開,他親筆去信一封,免得他回去之後被父親詰難。
話說到了這個地步,自然是沒有後退的餘地了。齊昀也不可能真的自行離開。
叔父下令圍住荊州城,打算耗下去。
隨著對峙的持續,沒等到荊州城內糧草斷絕,反而等來嚴冬。糧草補給日益艱難,緊接著就是遭遇了夜襲。
“兵敗如山倒啊。”齊昀隨手用火箸敲碎了一塊比較大的木炭,把木炭碎塊丟到火裡。木炭逐漸被火給燒紅,散發著暖意。
“不得不說,時機是抓的正好。”
他笑了。
“早一點晚一點,都沒有如此的結果。偏偏就是那一日。”齊昀話語裡滿是感歎和佩服,“這人還真是有本事。荊州刺史能有這樣的人才,真是讓人羨慕。”
鄭玄符的臉色是說不出的古怪,“景約,你是怎麼知道這兒是楊之簡的家裡?”
齊昀指了指屋內堆放的那些簡牘。
好些簡牘堆放在那兒,一堆一堆的,裡頭還有好些帙布好生包裹起來的帛書。
“昨夜無事,隨意抽了些翻閱。見著上頭有他的署名。名是不能隨意署的,所以我猜測這兒應該就是他的家。”
晚上的時候,鄭玄符擦乾了軀體換上乾燥暖和的衣袍倒頭就睡。沒有其餘的精力去做其他事了。
鄭玄符險些跳起來,“我說那個小女子怎麼會如此膽大包天。原來她竟然是楊之簡的家眷!”
“難怪了,這個脾性簡直和楊之簡如出一轍。”他說著重重的搓著手掌,“這麼不客氣,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齊昀抬眼看著鄭玄符在跟前走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