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羽:“……”
她扭頭朝郭嵩陽看去,道:“你該不會是想在瀑布下與我比鬥吧?”
他愣了一瞬,旋即笑道:“我本無此意,但白姑娘這麼一說,似乎也未嘗不可。”
“飛瀑之下,亂流似刃,很考驗出手之人的心境。”
“可彆。”她立刻拒絕,“我不想濕著衣服回去。”
郭嵩陽又是一愣,而後誠懇地表示,是他考慮不周,請她見諒。
她擺了擺手,道了聲無妨。
然後就率先下了馬。
此地幽靜,景致雖不及昨夜,但也彆有意趣。
正巧月亮也還圓著,映在水中,能借到不少光。
兩人便在水邊,用最普通的刀劍起手,又打了一場。
對天羽來說,不能借兵器之利,也不是什麼大事。
在得到割鹿刀之前,她一直都在用自己打的刀練刀。
因為是自己打的,練彎了練劈了也不會心疼,隨時熔了再打。
久而久之,反倒讓她有了個尋常劍客刀客都沒有的技能,那就是不論什麼樣的刀到了她手裡,她都能迅速習慣。
相比之下,郭嵩陽對他手裡那把不夠順手的劍,就沒那麼習慣了。
天羽抓住他這點破綻,上來便是一陣猛攻。
刀光輕閃,她攻勢飛快,隻用了三招,便將這場比試的節奏,掌控到了自己手中。
之後她想快,他就要跟著快,她想慢下來,他也不得不一起慢下來。
但嵩陽鐵劍不愧是嵩陽鐵劍。
縱是落了下風,也沒有輕易認輸。
相反,隨著他對手裡的劍愈發習慣,他使出的招式,也越來越行雲流水。
你來我往間,刀劍相擊的聲響在山穀裡回蕩。
一陣陣的叮當,極富節奏,混在飛瀑垂落的水聲裡,叫人乍一聽,還以為是在合奏什麼古樂。
天羽打得很暢快。
郭嵩陽也是。
但勝負終究還是分了出來。
一百三十招後,她在他變招露出的空當裡,猛然變勢,反手一劈!
刹那間刀勢壓過劍勢,逼得他渾身一震,連退兩步。
兩步過後,他的一隻腳,已然踩入水中。
而她的下一招,也在這時到了。
月光照在刀鋒上,輕輕一晃,抵住劍尖。
她手腕一抖,那劍瞬間彎向一側,她的刀鋒,便順理成章,橫到了他脖頸處。
“我贏了。”她對他笑。
“是。”他痛快地承認,“白姑娘刀法精湛,我不如也。”
天羽收了刀,想了想,又道:“但你沒了那把鐵劍,影響確實比我換刀更大一些。”
“我若沒猜錯,你怕是自學劍起,就一直在用那把劍了。”
“那倒沒有。”他倏地失笑,“我五歲學劍,一直學到十歲,才從我父親那裡,得了家傳的鐵劍。”
“在那之前,我便是想用,也很難舉起來。”
天羽:“……”
不好意思,忘了這茬。
“是我不嚴謹了。”她給自己解釋了一下,“我九歲才開始學刀,下意識便覺得,你應當也是這個年紀開始練劍的。”
他目露驚色:“白姑娘九歲才開始學刀?”
天羽點頭:“是啊。”
“那豈不是才學了六年?”他恍惚起來,“我學劍十四載,自認能得如今劍術,已是天資不凡,可與你相比……”
天羽真沒想到,自己為了安慰他才起的話頭,最後反而打擊了他。
一時間,也無了言。
好在郭嵩陽恍惚了片刻,就收斂心神,道:“……是我失態了。”
“江湖之大,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分明早知這道理,卻還是著了相,叫白姑娘看笑話了。”
“沒有啊。”她搖頭,否認得出奇認真,“人付出努力,便會盼著有回報,這怎麼能算著相呢?”
就像她上輩子拍了那麼多的影視作品,走到哪裡,都被人誇演技,誇敬業,誇美貌,但就是紅不起來。
她也用了很久,才從那種“憑什麼”的情緒裡走出來。
現在輪到她有讓人想“憑什麼”的本事了,她當然不會覺得,對方是心性不夠才想太多庸人自擾。
她很感同身受。
“你要是心中憤懣,不如罵我幾句?”她玩笑道,“或許會舒服一點呢。”
郭嵩陽:“……”
他完全沒意識到,這一刻,他下意識因她的玩笑彎起了唇角。
“多謝白姑娘安慰。”他望著她,隻覺心如鹿躍,仿佛回到昨夜,“可我這輸家若還大言不慚,便當真不配與你相比了。”
他生得英俊,氣質淩厲又冷硬,頗似他的劍。
但此時此刻,山高月遠,他立於水邊,沉靜地望向她,那雙傲氣逼人的灰色眼眸,竟也添上了一層柔色。
他忍不住想:連輸兩回,他分明應該失落才對,可為什麼,心裡又莫名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