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男子,檢查起根骨來,更無顧忌一些,不一會兒,就把人一身骨頭仔仔細細摸了個遍。
摸到最後,他也不由自主地喃喃道:“骨節似玉,脈絡奇暢,確是再好不過的習武之料。”
兩人先後下了一樣的判斷,叫那婦人聽得愣住,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倒是那個被檢查了根骨的小孩,隻驚訝片刻,便抬頭道:“那我是否可以去太室山選劍侍?”
“我聽說若是能選上,每月便能有五貫錢。”
他口中的選劍侍,正是郭家最近在忙的一件事。
嵩陽郭家以劍傳家,每逢本家子嗣誕生,都會給那個新降生的孩童選一批劍侍。
郭嵩陽帶著天羽回來前,他的嬸娘恰好剛被診出有孕。
此前十幾年,郭家這一代,隻有他一根獨苗,現在忽然有了新苗,郭家上下,自然喜不自勝。
於是立刻為其開選劍侍。
選劍侍,歸根結底是為了給郭家的子嗣找長期陪練,因此能不能選上,最重要的一條標準,便是習武根骨。
而他隻是一介農戶之子,隻以為自己沒有這東西,便不曾去試。
不想今日一場意外,竟叫他得知,原來他是可以習武的。
那不就意味著,他以後能每個月給家裡掙五貫錢?
思及此處,他不由得盯緊了郭嵩陽。
郭嵩陽:“……”
郭嵩陽哭笑不得道:“以你的天資,去我郭家當劍侍,實在有些大材小用了。”
“可我若不去,便連習武的機會都沒有,更無法貼補我爹娘。”他頓了頓,“他們為了撫養我,委實辛苦得很。”
此話一出,先前愣在炕前的婦人,瞬間紅了眼,哽咽道:“峰兒!”
家住少室,天賦超群,又小小年紀便這般明理孝順。
除了她知道的那個喬峰,還能是誰?
天羽這麼想著,輕歎一聲,開口道:“你想貼補父母,這很好。”
“但除了當郭家劍侍,還有彆的法子。”
“什麼?”他立刻追問。
天羽看著他,遲疑片刻,終究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
“當郭家劍侍,要與郭家簽賣身契。”她說,“不如這樣,你來做我的手下,我付你工錢,如何?”
他愣住了。
天羽則繼續道:“隻是我非嵩陽人士,你做了我的手下,往後就要隨我一起行走江湖。”
“那……那我還能回少室山看望我爹娘嗎?”他問。
天羽微笑道:“當然能。”
“行走江湖又非斷親,一如外出做工,牽掛時歸家一探,本是理所應當。”
事實上,他若真去了郭家當劍侍,反而不會有什麼回來探望父母的機會。
郭家子女學劍,不至學成,便不分寒暑年節,日日要練。
劍侍作為陪練,也要隨主人一起,日日練劍,不可有一絲懈怠。
之前還在關東時,天羽就從郭嵩陽那裡,聽說過郭家的這條規矩。
她倒沒有覺得郭家這麼做太不近人情——畢竟他們也不會強迫彆家孩童來做劍侍——但就像郭嵩陽說的那樣,以喬峰的資質,去郭家乾這個,實在太浪費了。
既浪費資質,又要離家十幾年,堪稱得不償失。
喬峰得了她的承諾,本就十分心動。
又想起今日在山間,自己差些喪於惡狼之口時,正是她及時出手相救,更覺去當她手下,必不會錯。
於是張口應道:“好,那我便做你的手下。”
他話音剛落,他的母親便緊張道:“峰兒,你莫衝動!”
“我沒衝動,娘。”他笑著對他母親解釋,“平日裡你和爹爹總緊著我吃喝,說讓我投生喬家吃苦,是你們對不住我。”
“可在我看來,分明是我對不住你們。”
“如今我能叫郭公子的朋友看上,家中便可少一張嘴吃飯,你和爹也不必那般辛苦啦。”
一番話說下來,叫其母聽得又哭又笑,道:“你不懂,這種事,從來都是父母的不是,如何能怪到你頭上?”
喬峰卻道:“爹娘不願怪我,我亦不願怪爹娘。”
“常言道家貧者早立,難得有此良機,孩兒實在不願錯過,還望娘能成全。”
婦人看看他,又看看天羽,猶豫許久,終究點頭。
天羽見狀,總算長舒一口氣。
又自懷中取出一片自七大世家那得來的金葉,遞給那婦人,道:“他為了貼補你們,才答應做我手下,那他的工錢,我就直接交給你了。”
婦人大驚:“這太貴重了……”
天羽卻笑起來,斜睨炕上的喬峰一眼,道:“孝心值千金,此一片金葉,談何貴重?”
何況這還是個貨真價實的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