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令窈隻用某位宮妃指代,將香粉裡的玄機簡單和周駿等人解釋了一遍,末了又道:“事關皇家顏麵,這件事自然沒有在坊市街巷裡流傳開來,我也不過是僥幸得知。冀州那些礦產,自然也砸在了那些人手上。”
聽說當年的冀州郡守因著此事吃了好一頓掛落。
至於獻禮給冀州郡守,意在讓冀州香粉奇貨可居,孫貴妃能夠在汴京貴婦人間提一提冀州香粉美名之人,他們的算盤自然也是打了水漂。
施令窈不清楚過了十年後冀州的情況如何,不過看周駿他們的表情,隻怕他們也反應過來了,自個兒成了那波人找的冤大頭。
冤大頭周駿等人對視一眼,最開始與施令窈說話的漢子名喚汪明,聽完之後心裡難受得不行。
意識到他們被騙了,但又不想承認——那麼大一筆銀子啊!
就那麼砸進去了,一點兒水花都不能有?!
想到施令窈剛剛說的那些話,汪明有些惶恐。
若是有出身顯貴的女眷用了他們的香粉,臉上起了疹子,恐不止是賠了銀子那麼簡單。
到了那種地步,他們兄弟幾個都免不了一場牢獄之災!
汪明緊攥著的拳頭隱隱發抖。
但他還是強撐著道:“你一個黃毛丫頭,我如何能相信你說的話?”萬一麵前這年輕女郎隻是起了捉弄的心思,想誆一誆他們呢?!
其他人也跟著汪明一起抬頭看向施令窈。
不是他們想要為難一個女兒家,實在是……這批貨是他們最後的指望,若是敗了,他們沒有顏麵回家去。
麵對那群男人似凶惡又似期冀的眼神,施令窈瞥他一眼:“你打開一盒香粉往自己臉上多抹點兒,試個幾天不就知道了?”
汪明臉一黑:“你——”
“汪明,坐下!”剛剛一直沒說話的周駿厲聲喝住兄弟,頓了頓,他看向施令窈,語氣溫和了一些,“施娘子,方才你口中提到,有法子讓我們賺得盆滿缽滿。”
“不瞞施娘子,我等此來汴京,也算是背水一戰。這批香粉出了問題,我們幾個漢子忍饑挨餓倒沒什麼,但家中老幼卻受不得這個苦。”周駿苦笑一聲,站起身來,正色道,“請施娘子助我等一程,事成,我等必奉上重金酬謝。”
不愧是生意人,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
施令窈暗暗感慨,但得了周駿這話,她心裡也是一定。
她固然可以當下就和周駿他們談定生意,但他們沒有親自見過冀州香粉用在臉上之後引起的症狀,眼前瞧著是信了她的話,但心裡始終存了幾分懷疑。
不如讓他們眼見為實,到那時候,他們心裡更慌,對她的好處自然也就更多了。
施令窈默默下了決定。
若是耶娘他們看到她現在這副精於算計的財迷模樣,多半是又氣又笑,嗔她實在沒有士族出身的風骨。
沒辦法,謝縱微那個王八蛋靠不住,她眼下憑著自己賺錢鋪路看孩子,不丟人!
“七日後,依舊在此處,我會給你們想要的東西。”
看著麵前年輕,又美貌得過分的女郎,汪明忍不住狐疑,剛想說什麼,就被周駿一個淩厲的眼風給壓了下去。
周駿頷首應下。
“七日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周大哥也可試一試那批香粉,看看是不是我故弄玄虛。”
周駿笑了笑:“施娘子並非信口雌黃之人,我等明白。”
話雖是這麼說,周駿等人也的確急著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試一試那批曾被他們寄予厚望的香粉,在分彆之際,周駿客氣道:“不知施娘子如何住在何處?若是順路,我等也可送施娘子一程。”
施令窈知道,借著周駿他們,她可以走進汴京。
但之後呢?
耶娘他們不在城中,昔年的手帕交小姐妹們也不知道境遇如何,至於謝縱微……
她的夫君,十年過去,已成了權勢滔天的首輔。
聽汪明他們話裡的意思,姐夫與謝縱微之間仿佛積怨已深。
時間和權欲會把謝縱微改造成什麼樣子?
施令窈不想去賭一個男人的良心。
她總要有些安家立命的本事,才能去見雙生子,之後再說去江州與耶娘他們團聚的事。
也不能讓兩個孩子小小年紀就要承擔起贍養她這個阿娘的責任。
見施令窈搖頭拒絕,周駿等人也沒再耽誤,客氣幾句之後便匆匆起身結了帳,帶著幾車的貨物進了汴京。
方斧頭有些不明白,施娘子為何不應下那些人的話,一塊兒進城?
“方大哥,又得麻煩你替我跑一趟了。”
方斧頭看著她遞到自己麵前的那支金釵,訥訥道:“施娘子,你先前已經給過報酬了。”
“一碼歸一碼。”施令窈笑道,“先前我沒有和方大哥你商量,就定下了七日之約的事,這幾日少不得還要麻煩方大哥你和桃紅嫂子,原是我理虧。這支金釵既是我後麵幾日得繼續叨擾你們的酬勞,再者,我也需要方大哥你替我去汴京采買些東西。”
方斧頭臉都漲紅了:“……這也太貴重了。”
一支金釵,一隻金手鐲,就是起兩座青磚大院也足夠了!
施娘子為人純善,方斧頭憋足了勁兒想要替她做些什麼,聽她說起要買什麼香材時,也格外認真。
施令窈想了想,將腰間綴著的玉佩遞給方斧頭,讓他幫忙一並典賣,她也需要有些銀子傍身。
總不能一直穿著這套衣裳吧?
施令窈低頭看了看裙衫上精致的百合花紋,有些鬱卒。
現在不是該她矯情的時候,到時候路過鎮上的時候先買兩身衣裳湊合就是。
方斧頭這邊知道施令窈買東西有用處,因此跑了幾個當鋪,選了一家價格給的最高的將幾件東西都典賣出去,懷裡揣著銀子,他也不敢拿出來顯眼,又依著施令窈的吩咐去買了她需要的東西,這才又急匆匆返回城外茶寮。
兩人乘著驢車回了善水鄉。
又走進方家小院,施令窈有些不好意思:‘桃紅嫂子,又得叨擾你幾日了。”
桃紅把手擦了擦,接過自家男人手上的大包小包:“哪裡叨擾了?有貴人住在我家,白白給我添了貴氣,我高興還來不及哩。“說著,她對著站在一旁的小姑娘招了招手,”大丫,來,給施娘子見禮。”
大丫看著不過八九歲大,模樣生得白淨可愛,五官生得更像桃紅,笑起來有些微的靦腆。
桃紅高興得很,等施令窈和方斧頭坐上驢車走了之後,趕緊關了家門,去鎮上讓女兒跟著自己回家。
天降大運,一下子就攢夠了起新房子的錢,桃紅也不舍得再讓女兒小小年紀就早起出攤。
這會兒見本該回到汴京家裡的施娘子又回來了,桃紅心裡雖然有疑惑,但臉上的熱情不似作偽。
見女兒乖乖叫了人,施令窈笑著誇了她幾句,大丫跑去倒了茶遞給施令窈,桃紅便是一臉的與有榮焉:“都是這孩子自個兒爭氣,我和她爹平時忙地裡的活兒,不得空管她。還好,比她弟弟懂事。”
看著安靜站在一旁的大丫,又想起不知在哪裡瘋玩的狗蛋,施令窈想起先前買衣裳的時候掌櫃送她的一根粉色綢帶。
細細長長的,本是拿來捆衣裳的,但現在施令窈卻有了個新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