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紅一臉無措地看著施令窈,雙手在腰間圍著的布兜上擦了又擦,看著有些局促。
施令窈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桃紅嫂子的手藝那麼好,我一連得吃好幾個才過癮呢!哪裡舍得不吃?”
她笑了,桃紅心頭一鬆,連忙道:“是,是,快吃吧。”
施令窈接過碗,裡麵臥著兩個油綠如玉的團子,她咬了一口,野菜的香氣在綿軟糯團之中顯得格外清爽,再咬,就有油汪汪的香氣溢出。
春筍、豬肉丁、野菜,或許還有其他她沒有辨認出的東西,共同汪出一種鮮美而多汁的口感,那香氣和味道都十分霸道,瞬間盈滿整個口腔。
“桃紅嫂子這手藝可真好!”施令窈吃得開心,又有些羨慕,“隻可惜我手笨,做不出這麼好吃的團子。”
桃紅喜滋滋地笑了,過後又連忙擺了擺手:“施娘子想吃的話,說句話我不就給你做了?您這樣的金貴人兒,乾啥親自下廚房呢?”
施令窈的視線落在吃得噴香的大丫和狗蛋身上,目光裡漸漸多了些桃紅看不懂的溫柔怔忡:“我想著,要是我會的話,之後也能做給我的孩子吃了。”
她隻會搗鼓些香脂水粉,至於下廚這種事,真的是半點天分都沒有。
她和謝縱微剛剛成親的那段時日,為了彰顯新婦的賢惠,施令窈特地請教了廚娘,把自己泡在廚房大半日,才勉強做出一盅甜湯給謝縱微送去。
時間過去得有些久,施令窈有些記不清謝縱微當時的神情。
她隻記得過了一日,府上的管事就帶了四五個廚娘過來,說是謝縱微的吩咐。
昨天她才巴巴兒地送了甜湯過去,今天謝縱微就讓管事招了新廚娘——這不明擺著嫌棄她的廚藝嗎?!
施令窈當時又氣又傷心,之後再也沒有為謝縱微下過廚房。
至於大寶和小寶……
說實話,施令窈舍不得禍害兩個孩子。
讓他們吃點兒好的吧。
但現在看著大丫和狗蛋吃得一臉滿足的樣子,施令窈心念一動,對雙生子的想念又深了些。
施令窈隨口一句話,桃紅沒有多想,以為她說的是以後生的孩子。
畢竟她看起來實在太過年輕,人又和善愛笑,看起來實在不像是成了親有過孩子的婦人。
吃了兩個艾草團子,施令窈腹中滿足,乾起活兒來也更有勁兒了。
周駿他們的那批香粉是不能用了,施令窈昨日想了半晌,決定做自己從前搗鼓過的一種香粉。
剛好如今又是春日,她想起善水鄉的桃花。
剛從混沌中醒來時,那片嬌媚絢爛的桃花,是天地間唯一一抹亮色。
施令窈便有了想法,斟酌著將從前的香粉方子改了改,覺得可行,眼下就隻等著做出實物來瞧瞧了。
若是能成,說不定也能給桃紅嫂子他們多帶來一筆收入。
施令窈這麼想著,覺得身體各處都充滿了勁兒,先前無意中想起謝縱微時,心頭的那絲滯悶也消失不見。
她現在的日子很有奔頭,想那個狠心無情的男人乾什麼!
她低頭看著石臼裡的花瓣,隻覺得每一張花瓣上都長著同一張俊美卻又淡漠的臉。
施令窈緊抿著唇,發狠似地使勁兒舂著花瓣。
真礙眼真礙眼!
……
謝縱微正在看折子,不知怎得,心頭有些悶的痛,他蹙眉。
“大人可是身體不適?不如早些回家歇著吧。”
坐在他下首的東閣大學士閆石禮溫聲關懷。
謝縱微等著那絲突如其來的疼痛消失之後,又繼續看折子:“不必。”
其他人見謝縱微如一座玉雕般坐在那兒,冷冰冰的,眼瞧著是沒有回府的意思了,心裡不由得暗暗叫苦。
自然了,能進入內閣,做到他們這個位置上,無一不是驚才絕豔的人物。
他們為國為民,兢兢業業幾十載,但再大的官兒,也得回家陪家人吃飯啊!
閣臣王敏中想起家裡老妻的囑咐,放下手裡的折子,準備回家去。
眾人都在安靜地看著文書,隻有時不時炸開的燈花聲,他這兒發出的動靜,就格外顯眼了些。
王敏中隻能解釋:“今日是我孫女兒百日,家裡人想著聚在一起用頓飯便當是慶祝了,不好缺席。”
眾人恍然,跟著就是一陣恭喜之聲。
謝縱微也頷首道喜,又說了明日補上賀禮的事。
王敏中連連擺手:“小孩子家家的,哪裡需要這麼興師動眾。不必,不必。”
“若是男孩兒家便罷了。女兒家,總不能怠慢。”
淡淡說完這句話,謝縱微又低下眼去批閱文書。
眾人麵麵相覷,都知道首輔家裡有兩位小公子,一個有著逸群之才,另一個卻很是頑劣,據說父子之間關係很是冷淡。
看來首輔爹,也要為家裡的紈絝子頭疼啊。
……
謝均霆模模糊糊地摸到了阿娘尚在人世的痕跡,正是興奮的時候,卻棋差一招,被人攔在了城門口。
來人穿著一身月白繡鶴羽的圓領袍,線條清絕的臉龐上眼睫生得格外濃密,眉骨高挺,他淡淡望過來的時候,眼神便顯得極其深邃,凜若秋霜,豐神如玉。
謝均霆對這個和首輔爹同流合汙的同胞兄長沒什麼好臉色,更不打算和他分享今天的發現。
“你來乾什麼?不忙著寫文章赴詩會了?”
謝均霆對兄長這樣小小年紀就汲汲營營的行為很是嗤之以鼻。
“我不來,來的就會是阿耶。”謝均晏看著一臉桀驁不馴的弟弟,神情冷淡,“說吧,你支走五百兩銀票,做什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