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朧,小院靜悄悄的,隻剩下屋前翠竹在濃重的夜色裡搖出婆娑殘影。
謝均霆三兩下就爬上了牆頭,正想往下跳,眼睛卻被不知從何而來的光給閃了閃。
他眯了眯眼,才看清楚那陣晃眼的光是打哪兒來的。
牆的另一側,從牆根到往前估摸著兩三尺的地方,被人撒了一排又一排的尖刺,尖銳的刺頭在夜色下閃著讓人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的寒光。
謝均霆抿緊了唇。
他要是摔下去,彆說偷跑著出去找阿娘了,隻怕要在床上養個十天半月才能起身。
能使出這麼狠毒招數的人,除了謝均晏,再無他想!
謝均霆騎在牆頭上咬牙切齒,卻聽得身後傳來一點兒動靜。
他回頭,見謝均晏好整以暇地端著一個托盤,站在院子裡看向自己。
月光清冷,少年身姿挺拔,容顏如玉,一雙肖似父親的單薄鳳眼裡含著似笑非笑的光,看得謝均霆拳頭攥得更緊。
“騎在牆頭上看月色,風味更佳?”謝均晏看著一臉氣鼓鼓的弟弟,平靜道,“鈞霆,你可真是好雅興。”
謝均霆現在有些騎虎難下,但他不願意在同胞兄長麵前露出怯色,梗著脖子道:“我想在哪兒看在哪兒看,你管得著我嗎?”
語氣囂張,配上那張俊美張揚的清澀臉龐,讓人看得忍不住搖頭發笑。
謝均晏哦了一聲:“那你慢慢看。”
說完,他把手裡的東西放在石桌上,就要離開。
“——你站住!”
謝均晏身形微頓,語氣卻淡了些:“鈞霆,你的語氣可以禮貌些嗎?”
又來了!又是這副高高在上的兄長做派!
謝均霆氣得臉都繃緊了:“你要我禮貌?你自己呢?你往牆那邊兒放那麼多尖刺乾什麼?是要防我,還是看著我摔下去刺個對穿,你就高興了?”
少年人脾氣暴,易衝動,激憤之下說出的話往往沒有經過大腦思考,語氣尖而利,像是一把薄薄的利刃,無需怎麼動作,就能輕易將他對麵的人給片得心頭發痛。
謝均晏頓了頓:“院門沒有上鎖,路麵也平整。鈞霆,是你總要把事情想得很極端。”
他如果正大光明地走大門,哪會發生那些事?
謝均霆反唇相譏:“反正你做什麼都有理,我做什麼都是腦子一熱愚不可及,行了吧?”
謝均晏開始反思,為什麼要走這一趟。
他眉眼間的情緒更寡淡了些,不想和弟弟再吵架,他轉過身去,卻看見一雙無奈的眼。
“苑芳姑姑。”
苑芳歎了口氣,這兄弟倆,明明比誰都在意彼此,但湊到一堆,總要吵嘴。
“鈞霆,快下來吧,你阿兄記掛著你今日都沒有正經用膳,特地給你拿了春筍燉獅子頭過來,快趁熱吃了。”
苑芳是施令窈的貼身女使,是打小就在她身邊服侍的,又陪著她嫁入謝家。再之後……苑芳沒有選擇回施家,而是留在謝府照顧雙生子,看著他們長大。
謝均霆在彆人,甚至父兄麵前犯渾脾氣大,但麵對苑芳,他總願意給她幾分麵子。
“要不是看在苑芳姑姑的麵子上,我才不稀罕吃你拿來的東西!”
謝均晏看著弟弟狼吞虎咽還要故作不屑的樣子,麵無表情。
苑芳站在一旁,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
等到謝均霆吃飽了,一放鬆,打了個飽嗝,他連忙坐直了,假裝剛剛無事發生。
但他餘光偷偷瞟了一下,果不其然,他那個愛裝的兄長又開始冷笑了。
謝均霆氣得臉都鼓了。
苑芳看著兄弟倆鬥氣的樣子,有些頭疼,索性開口轉移話題:“再過兩日就是你們十二歲的生辰了,雖不用大辦,但老太君的意思還是替你們好好熱鬨熱鬨。均晏、鈞霆,你們自個兒可有什麼想法嗎?”
謝均晏搖頭:“長輩們決定就好。”
謝均霆沒有說話。
苑芳看了一眼謝均霆,想著讓兄弟倆快些修好,又實在心疼這個脾氣倔又容易鬨彆扭的孩子,便笑著道:“均霆呢?你們兄弟倆平日裡都是有主意的,怎麼這會兒都成了鋸嘴葫蘆?”
謝均晏和謝均霆對視一眼,又很快挪開視線。
苑芳心裡歎了口氣。要是娘子還在,看見這倆彆扭孩子,定然心疼。
想到施令窈,苑芳情緒有些低落,但她不想在兩個孩子麵前露出來,便收拾了桌上的碗筷,叮囑道:“快回去歇息吧,明日去給老太君請安,可不許再鬨彆扭了”
謝均霆哼了一聲:“誰有閒工夫和他鬨彆扭。”
他現在的大事是要找到阿娘。
謝均晏淡淡瞥他一眼:“早些歇息。還有。”
謝均霆勉為其難地看了眼他的兄長。
“鈞霆,下次記得走大門。彆再翻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