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寬裕了不少,路過春霎街的時候,還是沒忍住,打算瞧瞧那日看中的那枚珠花還在不在。
正巧,笑著迎上前來的侍者還是當日那個,見是施令窈,她臉上的笑意略微淡了淡,而身後又傳來一陣動靜,仿佛是同時來了幾位客人,侍者順勢越過施令窈,去了另一邊招呼。
施令窈自覺她現在兩個孩子都那麼高那麼大了,自己更該沉穩大度,不屑於與年輕小姑娘計較,自顧自地看珠花去了。
身後響起的聲音卻帶著幾分熟悉。
施令窈一愣,認出來了,是謝擁熙。
從前就與她不太對付的小姑子。
謝擁熙一身珠光寶氣,神情倨傲,愈發顯得站在她身邊的年輕女郎身姿楚楚,一臉柔弱。
“思雁,過兩日就是均晏和均霆的生辰宴,到時候你隨我一塊兒去謝府赴宴,可得把握住機會,彆浪費了我一番苦心。”
孟思雁羞赧地點了點頭,又道:“表嫂,不知首輔大人喜歡什麼樣的女子?我,我有些怕呢。”
謝擁熙想了想,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她的兄長喜歡的人,隻能道:“今日咱們好好挑些首飾,好好打扮打扮,再位高權重的男人,也喜歡美人。”
“又要勞得表嫂破費,我心裡真是……”
花點銀子而已,謝擁熙並不放在心上,隻道:“隻盼著我這番努力能有所回報吧。思雁,等你嫁進謝家,可得孝敬我阿娘,再好好籠絡均晏和均霆兩個孩子,恪守本分才好。”
孟思雁連忙道:“是,姑母也這麼囑咐,我自然是放在心上了的。聽說近來有一種喚作桃花靨的香粉很是風靡,我特地叫人買了兩盒,表嫂也試試吧?”
謝擁熙不以為意:“先挑首飾吧,這一樓的東西都是一般貨色,走,我帶你去二樓選一選。”
她驕慢慣了,孟思雁來了汴京一段時日,也了解這個表嫂的性子,跟著訥訥點頭:“是。”
謝擁熙撫了撫鬢邊的珠穗,視線無意間往樓梯下瞥了瞥,有一抹窈窕身影映入眼簾。
她愣了愣,一種莫名的熟悉之意湧了上來,沒等她細看,滿玉樓的掌櫃笑著迎了上來:“謝夫人,這邊兒請。”
謝擁熙便也沒將那點兒微妙的熟悉感放在心上,徑直上樓去了。
施令窈一直背對著她們,珠輝玉麗的臉龐上一片冷淡。
謝縱微的愛慕者用她做出的香粉裝扮自己,好去討謝縱微歡心這種事……
施令窈垂下眼,壓下心頭騰得冒起的火氣。
有侍者見她站在那兒好半晌,試探著問:“這位娘子,你看中了哪一款?不如我替你介紹介紹?”
“不必介紹了。”施令窈抿緊了唇,指了指那支珠花,“幫我包起來吧,多謝。”
侍者連忙笑著應是。
施令窈沒有一味壓著心頭的無名鬼火,出了滿玉樓,她又氣勢洶洶地進了其他鋪子。
逛了大半個下午,等到施令窈心滿意足地回到客棧時,一看自己買回來的東西,她嚇了一跳。
竟然全都是給她自己買的東西。
要給兩個孩子準備生辰禮的事早不知什麼時候就被她拋擲腦後了。
施令窈有些心虛,但是看看珠花,又看看胭脂,再看看那件繡著碧桃水波的襦裙,又覺得哪件都喜歡的不行。
糾結了半晌,施令窈低頭數了數剩下的銀子,有些心虛。
禮輕情意重,兩個孩子都很懂事,他們應該會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吧?
施令窈倒在床鋪上,客棧的床上隻鋪著一層薄薄的棉絮,摔下去有微的痛感,但施令窈並不在乎這點兒微末的痛感,她隻覺得自己很莫名其妙。
她知道,小寶看出來了,她並不想提及謝縱微,所以這幾天母子倆說的更多是他與兄長小時候的事。
既然她已經能接受,謝縱微不再是從前的謝縱微,為什麼又要為知道有人接近他、想嫁給他這種事而生氣呢?
從小寶的話裡,她能猜出來,謝縱微並沒有給他們添上什麼異母弟妹,但這並不能證明他這些年就是清白的!
一想到謝擁熙要在兩個孩子的生辰宴上帶著人和謝縱微相看,施令窈心裡就直犯惡心。
可她偏偏又什麼也做不了。
滿心的失落壓低了她的眉眼,她就這麼稀裡糊塗地和衣倒在床上睡了一覺,等到醒來時,連鼻間呼出的氣息都是乾澀又滾燙的。
施令窈悲傷地確定,她生病了。
好在謝均霆來得勤快,今日一早來給她送新出爐的蔥油餅時,見她一直沒開門,擔心之下撞開門闖了進去。
見她病得迷迷糊糊,兩頰緋紅,謝均霆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喂她喝了點兒水,僵在原地,不知道能為她做什麼。
施令窈稍稍緩過來了,看見謝小寶手足無措地站在床前,眼睛紅紅的,看起來都要哭了。
已經長得比她還高了,怎麼還像小時候那樣愛哭呢?
施令窈想安慰他,但是她現在抬一抬手都費勁兒,隻能艱難地蹦出幾個字。
“小寶,請大夫。”
謝均霆這才如夢初醒,點了點頭,轉身想走,看著她燒得麵頰紅紅的樣子又覺得不放心,叮囑道:“阿娘,我讓小二找個廚娘來暫時看顧你一會兒,我很快就回來!”
多麼懂事貼心的好孩子啊。
見施令窈眨了眨眼睛,示意她知道了,謝均霆步履匆匆地離開了客棧,往醫館的方向飛奔而去。
而少年急匆匆的身影也被決明收入眼底。
“大郎君,那位女郎就住在客棧二樓左手第三間。”決明已經調查清楚了,這幾日二郎君總是往外跑,還讓廚房做了許多點心糕餅帶著出去,決明不由得感慨,現在的孩子真是太早熟了!
才將將十二歲,就知道怎麼哄女人了!
謝均晏收回視線,麵無表情地嗯了一聲,頓了頓,才緩步往客棧走去。
謝均霆,小小年紀就學會金屋藏嬌了。
好,真是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