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令窈說過幾次,老太君也就記住了。
剛剛不過是想起了,隨口一說,眼看著屋子裡一時安靜下來,老太君也懊悔自己失言。
徐姑姑忙道:“阿郎回來了,這會兒正好上菜。婢這就去催一催廚房。”
老太君連忙點頭:“快去吧。”
今兒是兩位小郎君十二歲的生辰,老太君特地囑咐要好生操辦,廚房的人更是一大清早就開始忙活,到了平時主子們用晚膳的點兒,各個灶頭上忙得更是熱火朝天。
大郎君愛吃的文思豆腐、芙蓉魚片、八寶冬瓜盅,二郎君愛吃的清燉蟹粉獅子頭、雪菜黃魚、糖醋排骨,統統都備上了。
屋子裡逐漸漫上誘人的飯菜香氣,緩和了方才那陣讓人無所適從的沉默。
眾人正要入座,卻聽得女使來通報。
說是姑奶奶帶著姑爺,還有一位客人登門。
這個時候,謝擁熙帶著梁雲賢回娘家乾什麼?還又另外帶了一個客人?
老太君想起女兒前幾日說的糊塗話,生怕她今日鐵了心犯渾,到時候惹惱了兒子,毀了雙生子的生辰宴,鬨得所有人都不高興。
她想要打發女兒回去,卻又顧忌著姑爺的臉麵。
老太君始終覺得女兒沒有生育,在這件事兒上虧欠了梁家。
她隻得了一兒一女,兒子自小聰慧,不讓她費心。
她在會哭會鬨的小女兒身上花費的心思自然也就更多。
老太君雖然知道女兒長大了,有自己的心思,有時也會為了女兒的涼薄自私而傷懷,但畢竟是從她身上掉下去的一塊肉,她有時候也不是那麼狠得下心。
這麼一猶豫,眾人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老太君慢吞吞地將視線投向坐在一旁的兒子身上。
謝縱微臉上神情寡淡,說話的語氣也淡得像是三月雨後的雲:“今兒是兩個孩子的生辰禮,他們若是同意,我自然不會說什麼。”
老太君卻是一噎。
她看得出來,兩個乖孫都和女兒不對付,這又怎麼好……
老太君正犯愁,不料謝均晏主動道:“無妨,想來姑姑與姑父是特地來給祖母請安的。我等小輩簡單過個生辰罷了,哪裡用得著姑姑特地趕過來。”
這話乍一聽十分謙順,但有心人一聽,就知道不對了。
若是謝擁熙有心帶著丈夫回娘家來給兩個侄子祝賀生辰,怎麼會趕在飯點這種時候才到?
哪怕是梁雲賢有公職在身不能早些趕過來,謝擁熙不用教養子嗣,也不必費心操持梁家中饋,若是有心,怎麼不早些來謝府?
一時間眾人臉上神情都有些微妙。
老太君歎了口氣,人老了,心思也糊塗了。
謝均晏保持微笑。
從弟弟那裡得知,梁家的小畜生醉後縱馬險些傷了阿娘之後,謝均晏便對梁家上下都生出了空前的不滿。
遑論苑芳姑姑從前說漏嘴過,阿娘與姑姑的關係其實並不好。
謝均晏垂下眼,眼瞳深處像是半涸的墨硯,淌著濃濃的冷色。
謝均霆也有些煩,他想開飯了。
“祖母,就讓姑姑他們進來吧。”謝均霆哼了哼,“再耽擱下去,待會兒您最愛吃的那道清蒸桂魚都要涼了。”
少年人的語氣彆扭又可愛,老太君心裡一下就軟得不行,扭頭吩咐女使讓人進來,又恨不得摟著乖孫心啊肝兒地親香一道。
謝縱微坐得筆挺,眉眼清絕,看著小兒子的眼風時不時就往他這邊掃,一次兩次便罷了,頻率高了,謝縱微抬眼看過去。
謝均霆沒想到他會望過來,一愣,隨即梗著脖子和他對視,一雙漂亮的眼睛裡滿是不服氣。
不服氣什麼?他又哪兒惹他不高興了?
謝縱微微微皺眉,他實在是理解不了現在的孩子。
“把我麵前這道乾貝扒白菜放均霆麵前去吧。”
謝均霆瞪大了眼,他饞的又不是菜!
他隻是想看看,阿耶現在老成什麼樣子了,和漂亮得和十幾歲小姑娘一樣的阿娘還般不般配。
父子倆彆扭了很多年,謝均霆很少認認真真地觀察自己的父親,今日揣著小心思想看看他,卻被誤解成他眼饞他麵前的菜!
阿耶真是不討人喜歡,難怪阿娘不願意回到他身邊。
謝均霆心裡嘀咕了幾句,廊下傳來幾道腳步聲,他懶得應付,直到人都進了屋,請安問禮的聲音依次響起,他才抬起頭。
卻看見謝擁熙夫婦身後,跟著一個態貌綽約,打扮嬌豔的年輕女郎,低眉順眼地站在他們身後,瞧著本分安順,但謝均霆是何許人也,早年間就被一群想當他後娘的人噓寒問暖,眼神早就被練出來了。
等到謝擁熙笑吟吟地開了口,謝均霆更是騰得一下心頭火起。
真的沒天理了!當爹的竟然要在兩個孩子的生辰宴上相看未來新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