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駿聽到施令窈想要自己開一個香粉鋪子的時候,濃眉微挑,近日總是微微發熱的大腦慢慢冷靜下來,他審視著對麵坐著的女郎。
她很年輕,也很美,鮮妍靈秀的臉龐上沒什麼忐忑之色,仿佛篤定,他一定會同意她提出的合作。
周駿笑了,他想起當初第一次見麵時,施令窈便說她有辦法讓他們在大聿二十三州都賺得盆滿缽滿。
誰能想到一個柔柔弱弱的女郎,說不定還真有本事把這句話變成現實?
他頷首:“施娘子,合作愉快。”
施令窈的意思其實也很明確,她在汴京開鋪子,汴京之外的地方要買到她鋪子所產的香粉,隻能通過周駿他們手底下的渠道。
這樣互惠互利的事,周駿哪裡有不答應的道理。
見他給到了明確肯定的回複,施令窈微微提著的心也落了下來。
桃花靨開了個好頭,施令窈拿著新鮮出爐的分紅,又和周駿商量了一會兒具體事宜,出來之後便和綠翹往春霎街去了。
有銀子了,先把上次看中的那對耳鐺買下來!
到了滿玉樓,施令窈看著那對用粉碧璽與翠玉製成的耳鐺,怎麼看怎麼美,正想讓侍者幫她包起來結賬,身邊卻傳來一道怯怯的女聲。
“我看這朵珠花便不錯。表哥覺得呢?”
施令窈隨意瞥了一眼,卻發現來人正是那日和謝擁熙來買首飾,準備與謝縱微相看的女郎。
她身邊陪著的男人……可不就是謝擁熙的夫婿,梁雲賢?!
梁雲賢,和他表妹?
施令窈瞥了一眼,又往她們旁邊看了看,沒瞧見謝擁熙,更覺得這事兒有趣。
表哥和表妹,是一個易引人遐思的親戚關係。
更何況梁雲賢那個人麼,總有些不知從何而來的清高,對妻子卻又極好,謝擁熙脾氣大,他也一概包容,從不與她紅臉。
看來這十年裡,沒有變的人才是少數。
施令窈感慨一句便罷,彆人的事她才不樂意管,更彆提這裡麵還有一個她討厭的謝擁熙。
綠翹殷勤地護著施令窈走出了滿玉樓,才一出去,就有濕潤的水意落在臉上。
“娘子,下雨了呢。”
綠翹有些煩惱,她們的馬車停在春霎街的另一頭,從這兒走過去,得淋好一陣子的雨。
她想起那位冷玉般的小郎君叮囑她的話,娘子體弱,要多照顧她。
“娘子在這兒等一等,婢去隔壁的鋪子買把傘來。”
施令窈望著屋簷下滴落下來的雨珠,飛快墜下,啪嗒咂到青石板上,積到淺淺的石坑裡。
聽到綠翹的話,她點了點頭,又把她手上提著的東西接了過來:“去吧。”
綠翹踏著有些急的小碎步走了,施令窈不想碰見梁雲賢他們,特地往旁邊站了站,準備靜靜地發會兒呆,想著等香粉鋪子的事兒有個章程之後便出發去江州見阿耶阿娘。
還有阿弟。
她墜崖的那年,他才十五歲,比現在的大寶小寶大不了多少。再見麵,就是二十幾歲的青年了。
耶娘會因為她的死訊蒼老成什麼模樣,她更是不敢想。
施令窈歎了口氣,總覺得命運過分奇妙。
或許雨天總會把人的心情洇成糟糕的一團,施令窈感受著冰冷的雨絲落在臉上,眉眼間難得多出幾分憂鬱。
她知道,她和兩個孩子相認,又會在汴京開鋪子做生意,之後少不得會遇見從前相識的人。
這裡麵,包括謝縱微。
……但老實說,她現在還沒有做好和他見麵的準備。
他總是高高在上,像是死寂的靜湖,不會有一絲的波動。她呢?卻還是會為他與彆人相看的事氣到生病。
一點也不公平。
從前也是這樣。夫妻之間,總是她在乎得要多很多。
綠翹回來了,正低頭準備撐傘。
見施令窈直愣愣地就要往雨裡走去,綠翹及時拉住她:“娘子,打傘,得打傘啊。”
施令窈腳步一頓,怏怏地哦了一聲。
綠翹見她情緒不大高的樣子,小心翼翼地停下了絮叨,隻在聽到一陣馬蹄重重踏過青石板的聲音時,忙拉著施令窈往路邊避了避。
綠翹這樣又撐傘又拿東西有些辛苦,施令窈接過傘繼續撐著。
傘微微傾斜,甩出一串晶瑩雨珠。
油紙傘輕揚,傘麵下露出一張粉若春桃的美人麵。
馬蹄聲驀地一停。
施令窈莫名覺得身上冷颼颼的,後心發涼。
像是……被一頭許久不曾進食的野獸給盯上了。
她皺了皺眉,朝著那陣令她不適的視線來源望去。
卻直直撞進了一雙深邃的眼瞳之中。
雨下得越來越大了,騎在高頭大馬上的男人身上一絲避雨的物事都無,豆大的雨珠順著他俊美無儔的臉龐滑落,身上的衣衫儘數濕透,卻一點兒也不顯得狼狽。
是謝縱微。
施令窈心頭倏地一緊。
這次不遮不掩,兩人四目相對。
她忽地就生出了逃跑的衝動。
事實上,她也真的這麼做了。
看著那道熟悉的身影扭頭就要往馬車上爬,謝縱微久違地嘗到肝膽俱裂的滋味。
“施令窈,你敢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