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沒法真的去做點什麼,嘴上又愛占點小便宜,可這既不能真正地對朱皇後造成實質性的傷害,又讓內宮裡其餘人小瞧,覺得德妃輕狂無狀,這不是傷敵一百,自損一千嗎!
所以這會兒反噬就來了……
阮仁燧叫乳母抱著,聽殿內德妃的心腹驚懼不已地給自家娘娘回話:“外頭有人在傳一些瘋話,說娘娘得了皇子之後,私下裡同咱們太太說起老爺的事情來了,指天發誓,說,說……”
德妃聽得有些莫名,還沒有察覺到事態嚴重。
倒是嘉貞娘子沉下臉去,問:“說什麼?”
那宮人不敢高聲,低著頭,小聲道:“……說若有一日皇子踐祚,必然要殺定國公府滿門,為亡父祭!”
嘉貞娘子聽得驚住,繼而臉色大變。
德妃亦是麵如土色,霍然支起身來,結舌道:“這不是我說的!我沒有!”
她神色驚恐,惶惶不已。
雖然不夠聰明,但是她也知道,這是會要命的言論!
當初朱皇後出手整治她,是因為她飄得太厲害了,居然敢在外朝禮部和九卿之一太常寺的麵前公然僭越中宮的尊位,但這一次事態來得遠比上一次險峻——這是直接在用皇後的母家來威脅她!
朱皇後要是想避免這樣的災厄,最好的方法就是防患於未然。
你倚仗皇長子作威作福,覺得自己來日可期,我就除掉你的兒子,釜底抽薪!
先前那回父親的亡故已經讓德妃吃了教訓,她知道,如果朱皇後想,那她就能把事情做絕。
德妃不敢賭,更不敢拿自己的親生骨肉去賭。
這時候德妃看嘉貞娘子,倒是覺得親切起來。
她惶惶然抱著自己的孩子,像一隻失去了巢穴的孤鳥:“嘉貞姐姐,我真的沒有說那樣的話,真的。”
阮仁燧躺在母親懷裡,看著她毫無血色的臉孔,心裡邊忽然間很不是滋味。
兒不嫌母醜。
德妃身上有千萬種壞處,但是也仍舊是他的母親。
是把他帶到這世間來,長久以來,無微不至關懷撫育著他的人。
他艱難地往德妃懷裡動了動,而後也央求地看向了嘉貞娘子。
德妃生得很美,揚起笑臉的時候宛如一朵盛放的月季,又似乎是一顆紅紅的蘋果,隻是看著,都能夠猜到她有多脆,多甜。
此時此刻褪去了往日的張狂,神情瑟瑟,倒是叫人覺得可憐了。
而新生的孩子又有什麼罪責呢。
嘉貞娘子被兩雙眼睛看著,不由得暗歎口氣,好歹惦念著聖上的托付,耐著性子多說了一句:“娘娘,你要學會管住自己的嘴。”
她把話掰開了,明明白白地說給德妃聽:“是,這話不是您對外說的,您知道自己沒說,但是彆人會這麼想嗎?”
“宮廷裡從沒有空穴來風這回事,這麼不動腦子,愚蠢又殘忍的話,的確很像是您能夠說得出來的。”
“最要緊的是,依據您入宮以來的種種表現推測,來日如果皇子登臨大位,您真的有可能會做出為了父仇而報複定國公府的事情!”
她定定地注視著德妃的眼睛,微有不忍:“對於朱皇後來說,這話究竟是不是您說的並不重要,對她來說,重要的是,您真的有可能這麼做!”
朱皇後是個聰明又不乏果敢的人,為了自己的母家,她一定會防範於未然的。
德妃慌裡慌張地下了榻,又催著人來更衣:“我這就去給皇後娘娘叩頭請罪……”
這算什麼呢。
嘉貞娘子心緒複雜地想: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早先做什麼去了?
夏侯夫人也慌了神,忍著眼淚和懼怕替女兒周全了衣著,母女兩個惶惶對視幾眼,又一起來給嘉貞娘子行大禮。
嘉貞娘子無奈地攔住她們,尤其是德妃:“您這是做什麼呢!”
德妃一邊哭,一邊給她道歉,聲色懇切:“對不起,嘉貞姐姐,其實我昨天還在陛下麵前給你上眼藥了,這幾個月也沒少告你的狀……”
嘉貞娘子:“……”
氣笑了。
又覺得這很符合德妃的人設。
德妃死死地拉住她的袖子,哭著繼續道:“你對我這麼好,遇上大事還給我拿主意,我還想著趕你走,我真是太壞了!以後你就留在我身邊吧,我把你當親姐姐,我再也不在陛下麵前告你的狀了……”
嘉貞娘子:“……”
嘉貞娘子大驚失色,趕忙把袖子從德妃手裡抽出來:“那就不必了,天下無不散的宴席……”
德妃哭得眼睛都紅了,抽泣著,如雨打梨花,楚楚可憐道:“嘉貞姐姐,你是不是嫌棄我啊?我也知道,我是有點輕狂,我不如賢妃姐姐聰明……”
嘉貞娘子沒好氣道:“你知道就好!”
德妃的哭聲戛然而止。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嘉貞娘子,錯愕道:“……姐姐,我是客氣一下,才那麼說的!”
嘉貞娘子麵無表情道:“我沒有跟你客氣,我說的都是真心話!你本來就是又狂又不聰明!”
德妃:“……”
德妃委屈兮兮地縮了縮脖子。
嘉貞娘子瘋狂開麥:“娘娘,禍從口出啊,這麼簡單的道理,難道還要人教嗎?孩子都有了,怎麼就是不長腦子呢?!”
德妃:“……”
德妃委屈兮兮地又縮了縮脖子。
嘉貞娘子瘋狂開麥:“朱皇後是你的主母,不是你的親娘,她沒有任何理由容忍你的愚蠢和作妖的,想好好把孩子養大,就給我夾著尾巴做人啊!”
德妃:“……”
德妃不自覺地低下了頭。
嘉貞娘子瘋狂開麥:“聖上是天子,不是你純粹的丈夫!現在他喜歡你,偏愛你,所以會容忍你,但是如果你把他的喜歡和偏愛當成可以無限度使用的東西,終有一日這些東西被消磨乾淨之後,你知道你會有多慘嗎?!”
德妃:“……”
德妃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無助地抽泣起來:“嘉貞姐姐,也沒有那麼可怕吧——”
嘉貞娘子指著她,勃然大怒:“蠢東西,不準忤逆我!”
德妃:“……”
德妃嘴唇動了動,腦子裡某些固有的特質又開始翻湧起來。
她忍不住不平道:“嘉貞姐姐,你怎麼能這麼跟我說話呢,我可是正一品的德……”
嘉貞娘子當下並不遲疑,屈膝行禮,果斷撂挑子走人:“德妃娘娘萬福,德妃娘娘長樂未央,德妃娘娘保重,我這就告退了!”
德妃腦海裡那個叫囂著的小人瞬間萎靡下去,一把將她拉住,卑躬屈膝道:“嘉貞姐姐,是我不好,我都聽你的,你彆走!”
看嘉貞娘子不為所動,麵籠寒霜,她又掉了兩行淚,可憐巴巴道:“求你了,姐姐!”
嘉貞娘子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那張近在咫尺的美麗麵孔,怒道:“現在知道求我了?我先前好聲好氣勸你的時候,你怎麼都不聽呢?!”
德妃低三下四道:“都是我的錯,姐姐你寬宏大量,不要跟我生氣了。”
“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忍你很久了啊?蠢東西!”
嘉貞娘子餘怒未消,悲憤不已:“我來你宮裡的第二個月就停經了,太醫說是肝火過盛,你知道我吃了多少藥來調理嗎?!”
德妃:“……”
阮仁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