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麵坨了,不過謝齋舲還是吃得很香。
來醫院尤其是急診室,他是肯定會發燒的,不過不嚴重,跟民警聊完以後居然就有些餓了。
半碗麵下肚,他餘光裡看到那女孩低頭剝了一顆糖塞在嘴裡,兩腳交叉著在空中晃了晃,仰頭看著窗外。
及肩的半長頭發,看起來很柔順,不過因為剛才來的時候塞在毛線帽子裡,現在有幾道很自然的折痕,不亂,看起來蓬鬆舒服。
應該是灰粉色但是因為太舊有些發黃的薄棉襖,裡頭是嫩黃色毛絨衣服,看材質應該是睡衣,所以腿上那條灰色格紋的褲子是配套的睡褲。洗得發白的藍色板鞋,版型看著就很硬,也難怪一進急診室就差點滑一跤。
他記性不錯,她剛進急診室差點滑一跤的時候,他就覺得這人麵熟,但是並沒有把她和一個月前的那個黑衣服女人聯係在一起,畢竟雖然都算是休閒打扮,之前一身黑和現在一身粉紅粉黃反差太大。
可等到她開口和民警說自己是監護人的時候,他就想起來了。
雖然穿著和氣質同之前完全不同,但是語氣和眼神很好認。那種堂堂正正篤定能給自己兜底的獨立成年人的感覺,很吸引人。
哪怕她剛才叼著糖果眯著眼睛縮在很舊但是明顯特彆柔軟的外套裡,打扮得像個未經世事的中學生,但是仰頭看著窗外落葉的那一瞬間,還是很吸引人。
那種飽滿的正反性格的反差,有種生命被陽光照耀的斑駁美感。
謝齋舲喝了一口泡麵湯,把碗麵放在旁邊,低頭從兜裡拿出一本卷得很破舊的速寫本,本子上用麻繩綁了一根木頭鉛筆,他低頭在上麵很快地勾勒出一些幾何線條,端起碗又喝了一口麵湯。
女孩喝完紅牛,手裡捏著罐子,靠著椅背低著頭,半天沒動。
謝齋舲眉心微蹙,站起來想看看她怎麼了。
結果女孩一激靈,頭往下麵猛地一鑽,整個人哐地一聲坐直了。
謝齋舲:“……”
塗芩睡眼惺忪茫然地看著一臉嚴肅站起來往她這邊看的謝齋舲。
謝齋舲也茫然地看著她,手裡還端著麵碗。
半晌,兩人都笑了。
塗芩揉揉眼睛,起身把飲料罐丟了,對他點了下頭,指了指急診室。
謝齋舲也點了點頭。
塗芩拎著奶糖袋子回了急診室,謝齋舲坐回到長凳上,把剩下的泡麵吃了,在剛才在畫幾何圖形上塗了幾個麵,明暗交界的地方,女孩坐的側麵線條。很快的,又在速寫旁邊畫了個瓶子的雛形,用那些線的延伸做了切割。
正打算深入,手機響了,是老五。
謝齋舲一直有些閒散放鬆的表情凝固了一瞬,接起電話的時候聲音已經帶著沉:“嗯?”
老五那邊估計在抽煙,有打火機的聲音,很簡單的回了一句:“不是他。”
謝齋舲手指動了動,語調卻沒怎麼變:“回來吧,你這次走了大半年了,回來休息一段時間。”
老五還在那邊說了些什麼,大概是這次找的路上遇到的情報。
謝齋舲沒有聽得很細,既然不是他,那麼這條花了大價格找來的線索就斷了。
他手裡頭已經沒有太多線索,快二十年了,時間長到他已經不太記得那孩子的樣子。
掛了電話,謝齋舲捏了捏眉心,收拾完泡麵,起身進了急診室。
後半夜了,急診室變得很安靜,金奎閉著眼睛假寐,聽到他坐下來以後就睜開了眼,第一句話就是:“你退燒沒有?你要不還是回去吧,天亮了我讓彆人過來,我怕你再待下去又要撅過去。”
“管好你自己,這裡是醫院,我撅過去肯定有人救。”謝齋舲看了看藥水瓶,兩個大瓶子,“掛這麼多?”
金奎把瓶子撥開,沒理謝齋舲這句廢話,問:“老五給你打電話了?”
謝齋舲一頓,坐到陪床的椅子上,淡淡地嗯了一聲。
金奎沒了話。
兩人情緒都低了下去,安靜的發呆。
急診室病床上就四五個病人,基本都睡了,陪床的人都在低頭安靜的玩手機偶爾說話,護士在低聲聊天,隔壁床的兩個女孩在窸窸窣窣地剝糖紙。
“這是隱藏款哎。”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壓低的聲音也壓不住喜悅,“我就說情場失意總得有點地方得意。”
“我再去買一包。”坐著的女孩嘴裡有糖,說話含含糊糊,“我感覺這邊奶糖沒人買,說不定能抽到我缺的那幾張。”
“哎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得了,我好餓,去買個麵包。”病床上的女孩打算下來,“順便去上個廁所。”
“大姐你慢點。”嘴裡吃著糖的女孩含含糊糊的喊了一聲,“一會再摔了就得骨折。”
“呸呸呸,童言無忌。”病床上的女孩迅速迷信。
“呸呸呸。”吃著糖的女孩也迅速加入,還非常配合的輕拍了三下床板。
盯著吊瓶發呆的金奎忍不住看過去。
那兩女孩還在低聲說話,商量著一會出去吃什麼。
聲音非常輕,隻能聽到幾個音。
金奎就一直昂著頭看著,一直到這兩女孩推著輪椅出去了,才看著謝齋舲:“那個穿睡衣的……”
謝齋舲:“嗯。”
金奎瞪大眼:“真是啊!”
謝齋舲:“嗯。”
“這也太巧了。”金奎繼續瞪大眼,“她也在墨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