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行!”餘歡頷首:“先去把螺螄粉打包帶著!”
“嗯。”林有容轉頭望向窗外。
二十分鐘的車程,抵達銅鋪街的時候,唯見一道道斑駁的牆壁上,是連片的‘拆’字。
餘歡將汽車停在街口,和林有容二人邁步其中。
寒風吹過老街的角角落落,陽光斜斜地灑在街道上,仿佛為那些拆字鍍上了一層光暈。
他忽然有些唏噓。
這幾年星城的老街是成批的拆,市井煙火氣也是成批的消失。
銅鋪街與諸多巷口相交,四通八達,長不到百米。
呈緩坡狀。
因為要上坡,又因為餘歡左腳有點不便,所以兩人行進緩慢。
餘歡正左顧右盼端詳著,倏忽,感覺左邊胳膊被扶了起來。
轉頭一瞧。
唯見林有容不知道什麼時候從他的右邊,晃到了左邊。
遮掩得嚴嚴實實的臉,看不出有什麼表情:“你這路都走不穩,彆把腳給崴了。我扶你。”
她語氣平淡。
餘歡嘴唇翕動一下,聲帶仿佛落家裡了。
街巷裡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木頭味,那是兩旁老舊的木結構房屋所散發出來的。
與餐館和小吃攤上飄出來炊煙氣和炒菜的油香、還有米線的清香,這些味道交織在一起,充斥在鼻間。
驀地大風一刮,一股獨特而幾欲讓人窒息的臭氣,蓋鼻而來。
過於濃烈,將無數的市井味全都給遮蓋住了。
過路行人紛紛捂住口鼻,避之不及。
餘歡倏忽抽抽鼻子,忙不迭一臉大驚小怪地說:“有容姐,你聞到了嗎?”
“嗯,就像大熱天垃圾桶裡那種腐爛的氣味。”
林有容點了點頭。
抬眼便望到了一家柳州螺螄粉的橫招。
踱至門前,林有容鬆開了手。
餘歡幾步上前。
店麵裡,零零散散支著三張折疊木桌,一桌幾個高中生,一桌一對年輕情侶,一桌一個大腹便便的眼鏡胖子在刷手機。
爐灶就擺在了店門前。
也沒有地方坐,餘歡向老板娘點了兩份螺螄粉,一碗加一個虎皮雞爪。
瞧那幾位高中生互相打趣得熱火朝天,餘歡笑說:“你們星期六還要上課啊?周日單休嗎?”
一個留著寸頭身板較小的男生轉頭看他:“是啊,晚上還要自習嘞。”
“錯了,是單休,也不是單休!”
“半日休!”留著**頭的小妹子總結。
聞言,餘歡轉換出一口塑料普通話:“作孽嘞。”
作孽在星城話的一些語境裡,是可憐的意思。
星城的初高中教育,是出了名的卷。
餘歡搖了搖頭,瞥見林有容站在外麵,沒有進來的意思。
總不能將她一個人晾在外麵。
隨即轉身,緩步走出店門,與她站在大街上吹風。
不知不覺中太陽已經落山,天空昏黑,氣溫也更低了一些。
寒風不僅冷冽,還帶著一種尖銳的感覺,讓兩人不由自主地縮緊脖子,拉緊衣領,將手揣在衛衣前麵的兜裡。
動作很同步,很一致。
街上的過路人眼睛一瞥,便知道這是一對情侶。
聽到老板娘的呼喊,餘歡反身入店。
少頃。
他右手提著一袋堆疊在一起紮得緊緊實實密不透風的兩碗螺螄粉,左手被林有容攙扶著,兩人慢慢下坡。
“我怎麼感覺你好像跟誰都很能聊?”
“是嗎?”餘歡話鋒一轉:“跟你爸遠遠比不了,記者出身,能說會道!”
同時心中暗忖:
“老林這麼一個社交高手,林有容作為他女兒,怎麼感覺有點社交障礙的樣子?”
林有容低著腦袋無言,像是不予置評。
餘歡連忙轉而說:“得快點去龍蝦館,粉過久了不好吃,就坨了。”
“去哪一家?”
“你彆問,我都安排好了!”
銅鋪街離目的地不過幾分鐘的車程。
驅車沿著江邊一直開,行至詩聖江閣前的十字路口,方才掉頭。
再過百米,餘歡將汽車泊在輔路上的停車位。
可以遠望到江閣前湧動的人潮,三三兩兩的人群,一直持續往江邊風光帶彙聚。
車流愈來愈密集。
這在深冬的寒夜裡,是極為反常的一幕。
林有容卻見怪不怪:“今晚有煙花看?”
“是啊,星期六。”拎著螺螄粉的餘歡點了點頭。
“哦。”林有容若有所思。
兩年前,作為工程機械及娛樂之都,星城確立把旅遊業打造成戰略性支柱產業。
因為擁有海內聞名的煙花基地,自給自足,開始每周六在橘洲教員雕像附近燃放大型音樂焰火,每場燃放時間不少於20分鐘。
不吝投入,規模盛大。
一開始是每周六都會有,後來由於種種原因縮減為一年四場,直到抗疫全年無放。
詩聖江閣對麵就是西湖橋,屬於謝苟華的地盤。
現在既未拆遷,又未提質改造,連片的老街巷弄,交錯縱橫。
作為數一數二的繁雜鬨市,此際紅燈猶在,謝苟華在此區域身經百戰,甚至千戰。
餘歡對這裡也很熟稔,帶著林有容在詩聖江閣斜對麵的半湘街巷口,進了一家蒼蠅館子。
在星城,許多藏在街頭巷尾的蒼蠅館子,絕不比那種知名連鎖店差,甚至味道可能更甚一籌,價格還很實惠。
這是一家夫妻老店,掌勺的老板五十大幾,餘歡心知肚明,他們夫妻倆過三年就要歇業養老了。
林有容緩緩跟在餘歡的身後。
推開玻璃門前,餘歡回頭笑說:“有容姐,你不會嫌棄吧?”
“嫌棄什麼?”麵容遮得嚴嚴實實的林有容,歪歪腦袋,可可愛愛。
“當我沒說……”
餘歡邁過台階。
辛辣的鮮香味撲鼻而來。
林有容轉頭四顧,打量了一下。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略顯昏暗的燈光,勉強照亮著三十平米出頭的狹小空間。
店內擺放著五張簡陋的圓桌,都坐滿了人,推杯換盞,歡聲笑語,牛逼不斷。
牆壁上,掛著字跡已經非常模糊的紅底菜單。
半開放式的廚房,視線透過玻璃櫥窗,能看到一個頭發微白的壯碩男人在顛勺。
鍋鏟相撞的聲音,和菜肴入鍋的嗞啦聲,帶來一種彆樣的煙火氣。
臉頰消瘦的老板娘迎上來。
她燙著波浪卷,頭發染成棕色,打扮得很時尚。
如果不是餘歡先知先覺她年近五十了,恐怕會以為不到四十。
餘歡當即含笑說:
“我手機尾號3315,之前訂過餐的,姐姐,包間給我們留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