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法默然,他確實有點心急,不單單是替七少爺急,更多的是想借著符道脫離趙家。
“記住了,這隻是小道。”白老頭又叮囑了句。
鄭法拿著筆記本,朝著白老頭認認真真,鞠了個躬。
“我說了,彆搞得這麼矯情。”白老頭不自在地擺手,忽然又看向鄭法,加了一句:“我跟你說過,我一開始是不想收你的。”
“您老是說過,我不是學數學的料。”
白老頭指著鄭法手上的筆記本說道:“這東西,其實我是準備晚一點再給你的,但既然今天給你了,有些話我就跟你說了。”
鄭法很少在白老頭這張臉上看到這麼認真的表情。
“我不想收你,其實是因為你不像她。”白老頭指了下一旁的唐靈嫵。
“這小姑娘性子單純,而你,滿腔心思。”白老頭的眼神又落在鄭法身上:“你身上有兩個問題,操之過急,敝帚自珍。”
這話不可謂不重,一旁的唐靈嫵張了張嘴,似乎想替鄭法說兩句。
“我不是批評這小子,他這樣的身世,心思複雜是應該的。”白老頭阻止了唐靈嫵的話。
“但這樣做學術不行,操之過急的問題我上次跟你說了。”白老頭繼續對不說話的鄭法說道;“再說說敝帚自珍,說起來我倒真希望你是真為了一個朋友來求我。”
“你是練武的,江湖上信奉誰拳頭大誰就是老大,大家把什麼神功秘籍藏在手裡,恨不得隻有自己能練。”
鄭法想著玄微界中的風氣,點點頭。
“但學術不同,鄭法,你記住。”白老頭盯著鄭法說道;“學術上,我們的敵人永遠不是其他哪個人,是這個世界的奧秘,是那些還未解決的問題。”
鄭法有點明白他的意思了。
“我為什麼想寫本書?”白老頭繼續道:“因為我學數學的時候,看過很多其他人的書,我知道沒有這些書,我不能有如今的成就,我是踩著前人的肩膀在登山,我老了,也想自己當個肩膀給後人踩踩。”
“我明白了。”鄭法朝著白老頭說道。
他知道白老頭的好意,但說實話,起碼在玄微界中,他做不到白老頭的要求,起碼現在做不到。
“不,你不明白,你知道麼?在我眼中,我們這些搞學術的,不過是一個失敗者聯盟——天地廣闊,科學無儘頭,也許明天我們信奉的真理就成了謬論,也許人類永遠無法看到世界的真相,可以說我們的失敗是必然的。”白老頭搖頭道;“所以我們既要接受失敗,更要抱團取暖,有句話放在彆處可能不對,放在我們身上就對了——要想走得遠,就得一起走。”
“您老的話,我銘記在心。”鄭法鄭重地說道。
他自認為做不到,但不妨礙他覺得白老頭說的是對的。
“不,你不明白。”白老頭忽然露出了個調皮的笑容:“我剛才說的那些都是些廢話。最重要的是——既然我們都會失敗,那就不要因為一時的成敗境遇而困擾。”
鄭法猛地抬起頭,看向白老頭:“您老怎麼看出來的?”
他終於知道白老頭為何忽然說這些——在和夫人見麵後,他心中有些塊壘,但鄭法自認為他善於自己的隱藏情緒,旁人看不出來。
現在他發現,無論是給那個筆記本給自己,還是這些關於失敗者的話,白老頭大概都是在想方設法,旁敲側擊地安慰自己。
白老頭撇撇嘴,指著鄭法的身後:“這小姑娘悄悄告訴我的。”
鄭法回頭,看著唐靈嫵站在自己身後,拿著奶茶朝他遞來,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給你喝。”
他微微沉默,接過奶茶喝了一口,然後盯著唐靈嫵的眼睛說道:“很甜。”
白老頭在後麵嘀嘀咕咕地道:“我就說收學生麻煩吧,還得做費心費力思想工作……武功也沒練成,虧大了!”
“白爺爺……您之前的話有點片麵吧?”唐靈嫵像是對之前白老頭的話有點疑惑的樣子:“學術界不都是美好的吧?我看好多剽竊抄襲的新聞。”
她和鄭法都明白,之前那些話並不是真的廢話。
彆看這老頭以前不想收現在也不想收的,但從他這些見縫插針的教導中,他倆也能體會到這老頭對兩人的期待。
聽到唐靈嫵的問題,白老頭指著鄭法,表情費解:“這小子一身武功,是擺著好看的麼?”
鄭法在心中翻譯了一下白老頭的話:
科學界都是體麵人。
但若是有人不想體麵,鄭法也能幫他體麵。
……
醒來的時候,又到了玄微界,高原忽然盯著鄭法說道:“鄭法,我怎麼感覺,你今早比前兩天笑容多了不少?”
“前兩天是有點不開心,不過我今天決定做一些讓自己快樂的事情。”鄭法點點頭道。
“什麼事啊?”高原好奇道。
“你們也學了一段時間數學了,我覺得,今天來一場突擊考試,慶賀慶賀!”
高原猛地轉頭看向鄭法。
看到鄭法那發自肺腑的笑容,他臉上緩緩多了個問號:“你拿考試來開心?”
“不,我拿你們來開心。”鄭法誠懇又不當人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