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四歲小孩嗎?
竟然會自己束發點火?
莫不是富貴版的窮人孩子早當家?
不少人震撼著,但當時間流逝,一聲鑼響代表考試開始,便止住了自己偏飛浮想,專注答題。
崔琇看著副考官們,也就是皇子龍孫親力親為分發試卷,捫心而論覺得自己對大周朝頗有好感。
雖然他不理解公主為何下降當平妻,但縱觀縣考,皇子龍孫們都還頗為負責,認真執行太、祖誥命。
點評著,崔琇提筆在答卷上的紅線橫直格外填寫座號。
因現如今還未手腕有力量,即便用巧勁,亦也是做不到寫出漂亮的小字。所以崔琇握筆,便隻求自己的座號能夠寫得明明白白即刻。
一筆一劃,崔琇幾乎用儘自己吃、奶的勁頭,儘量寫的稍微小巧一些,不要超越紅線。
要知道超越了,就算違規卷了!
正竭力寫最後一個字,崔琇就感覺到自己身邊有一道巨大的陰影。但他此刻也沒功夫佯裝四歲小孩擺出好奇的模樣,依舊專心致誌跟最後一個字作鬥爭。
巡邏的謝中元:“…………”
謝中元看著映入眼簾的六個大字,眉頭緊擰。
這六個字,捫心而論隻有橫平豎直的框架雛形而已,算不得字。可偏偏寫字的是四歲的孩童,確切說三周歲兩個月,也就是38個月的孩童寫的,因此倒算有些亮眼了。
但問題就是孩子寫的,讓他抑製不住的心生惋惜。
雖崔恩侯下場舉世矚目,讓人忽略了這湊數的孩童。
可能夠自己穿衣拎籃,甚至還自己束發,擦桌子、點炭火……幾乎每一件事都不應是四歲的國公府子弟,金尊玉貴的公子爺乾的。
這一連串動作下來,就顯得崔琇有幾分……有幾分可憐了。
崔家若不是從小就開始鍛煉,崔琇會有今日的行雲流水?
不過帝王恩難測,今日考生也可憐。
他這個主考官也可憐啊。
謝中元唏噓著掃了眼衙役高舉的牌燈,又看看比他還可憐的崽。
渾然不知道有人替他可憐上了,崔琇寫完座號,當即帶著些虔誠,將自己手中的毛筆隔得遠遠的,免得等會看題目思考時一不留神毛筆對他下手!!!
至於身側還駐足的“陰影”,他完全不需要考慮——畢竟考場規矩,不許抬頭左顧右盼!
篤定著,崔琇雙手合十虔誠對著毛筆拜一拜,然後才看向衙役高舉的牌燈。
為防泄露消息,考題以舉牌巡遊的方式公布。
也就是縣試開始時,現場出題!
一共三道題目,考試範圍也基本限定了,與自己上輩子的規則一模一樣:試四書文二篇、五言六韻試帖詩一首。
不過——
崔琇瞪圓了眼睛,有些駭然。
就見牌燈上,端端正正寫著題:
一、養不教父之過
二、名正言順
三、黃花如散金
眨眨眼,崔琇都不知道身旁的主考官什麼時候離開的,愣愣的抬手默默自己腦袋。他記得自己聽縣試規則的時候沒聽錯啊,是從《四書》裡出題。
怎麼……怎麼第一題會出《三字經》啊?
不過這題耳熟能詳的,講的是當父親的應該以身作則言傳身教,才能教育好孩子。應當沒什麼心意,隻能在引經據典上下文章。
琢磨著,崔琇逼著自己注意力集中到第二題。
名正言順出自《論語》,是縣試考試範圍內。可這詞若結合時政,恐怕有些讓人深思啊。
畢竟先前榮國公府邸之事,便涉及了名正言順。且吧,再想想明德帝的登基那血雨腥風反轉又反轉的,也……也離不開名正言順這個詞。
這麼一聯想,連養不教父之過似乎都在說明德帝好霸氣下旨讓皇子戍邊。
所以……
隻能懷著敬畏之心,崔琇不能再以小三元為傲,要踏踏實實的。
自我反省著,崔琇謹慎的在腦子裡打了腹稿做了文章。
等文章完成後,崔琇揉揉自己餓的咕咕叫的肚子,拿起竹籃內的定勝雞蛋糕,慢慢悠悠的一口一口啃著。
等飽腹之後,他才想第三題。
說實在,這第三題到不用糾結,因為上輩子考過啦!
黃花如散金,指油菜花盛開連接一片,宛若散開的金子一樣黃燦燦的。
這題若不是家塾的夫子耳提麵命過,是重要考題,實乾派考官測試學童用的。他當年恐怕就會想到菊花了。
沒想到這個陷阱,現如今也碰見了。
就不知道兩位哥哥能不能答對,裴夫子和父親琢磨臨陳磨槍時好像並未提及過詩文……
想著,崔琇有瞬間如坐針氈。
逼著自己注意力集中,他拿起毛筆,按著親爹指示,開始在答卷上拍帝王馬屁,寫明德帝萬歲萬歲萬萬歲!
寫了三遍,太陽都高懸半空中了。
隻不過今日陽光並不足,甚至大多時候還躲在陰雲中,以致於到中午了還有些冷。若不是崔家炭火足夠多的,他現如今都不能用暖爐暖暖手。
聽得身側有考生凍得顫栗,崔琇握緊了自己的暖爐,偷偷瞄了眼麵色發白的考生。
其實光看樣子,都能觀察出來對方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郎。
像崔琇的上輩子,隻知道好好讀書,晝夜不休,整個人都帶著病態的白皙,甚至眼圈還有些烏黑。
但……同情歸同情。
崔琇還是不會也不能把自己的暖爐遞過去。
強行逼著自己再一次集中到答卷上,崔琇默念了一遍四書,又回想了一遍《七星將》,期間又啃了啃紅糖饅頭。
等到了放頭排的時間:未時一刻。
用大伯的話來說就是世家子弟尤其是科舉世家營造的小天才重要時刻:不縣試頭牌離開,都不叫天才!
感慨著,崔琇按著約定,也抱起暖爐起身離場了。
剛到提前離場的等候區北門,崔琇就見混在一群小天才中格外亮眼的親大伯。大伯兩手空空,眉飛色舞的,仿若能拔頭籌!
有那麼一瞬間,崔琇想遠離自家大伯幾步。
但無奈考題都說了要名正言順的!
所以他還是邁腿靠近自家大伯,恭敬一彎腰。
崔恩侯頗為親昵的彎腰揉揉人歪歪的小啾啾。等把人頭發都揉散後,他瞧著氣鼓鼓的崔琇,才止住自己的動作,乾脆扛著崔琇往外走。
一走出貢院大門,就哈哈哈大笑。
崔琇被嚇得抱緊了崔恩侯脖頸,看著神色都有些張狂的伯父,止住回想範進中舉一詞,小心翼翼開口:“伯……伯父,您怎麼了?”
“考的我都會啊!”崔恩侯驕傲著:“我本來想交白卷的,但沒想到考題我都會啊!”
崔琇聞言敏感的發現小天才們腳步都放慢了一分,似乎挺好奇全都會的崔恩侯。當然作為前小三元,他也是挺好奇的,道:“伯父,我……我也會哦。第一道題目的字我都認得,第三道題目,那個黃花還有金子我都認得。”
出門的考生們:“…………”
嗯,考題都認得,也……也算小天才了哈。
“崔琇真棒,我跟你說第三題,”崔恩侯眉飛色舞:“這妥妥就是給大伯量身定製的。你想想啊,大伯參加多少螃蟹賞菊宴會了。其他詩不會做,寫菊花的那還不是信手捏來!”
崔琇:“…………”
崔琇:“…………”
崔琇:“…………”
崔琇眼角餘光掃掃不少駐足停留的考生們,乾脆低聲開口:“大……大伯,您有沒有覺得周圍人好像表情有些怪怪的。”
聞言,崔恩侯橫掃自己周邊的考生們,抬手一指:“怎麼?你們這些小年輕覺得我菊花都不會寫?”
“說。”
“彆讓爺擺國公威風。”
聽得最後四個字,有個年輕人上前一步,一鞠躬,眉眼間帶著篤定:“回榮公的話,這……這題我與文兄先前還有些爭議,我認為應當寫的是油菜花,而不是菊花。”
“油菜花是什麼?”崔恩侯一臉茫然的問。
崔琇:“…………”
大伯,您不用如此直白表現自己五穀不分四體不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