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工坊往往都是一家老少齊上陣,半大的孩子都在家裡的工坊幫忙。
但是蘇澤也看出了,他們的生活十分的拮據。
蘇澤向馮士元問道:
“我看這些百姓終日勞作,為什麼還是如此拮據?”
馮士元也歎息了一聲,他是市井中出來的人物,自然對汴京城內百姓的生活有了解,他說道:
“這些百姓終日勞作,最後隻能賺的微薄的收入,其實論生活,這些擠在城裡的百姓,還不如京畿的四等戶,四等戶好歹有田,隻要年景稍微好點總能留下點餘糧。”
“那這些錢到底是什麼人賺去了呢?”
馮士元說道:
“當然是汴京城內的大商人了,當然了,最後還是那些大商人背後的權貴。”
馮士元不愧是做過店宅行會行首的,他掰著指頭說道:
“就說剛剛那戶做油紙傘的匠人,他的傘杆用的竹子、傘麵的油紙,都要從相應的行會商人那邊購得,做出來的油紙傘也要賣給行會的大商人,這一進一出,所得的利潤自然十分的微薄。”
蘇澤明白了,這就是所謂的行會手工業的壟斷了。
大商人壟斷的原料供應和貨物收購,手工業主其實就是束縛在工坊的奴工。
他們要花高價購買原材料,然後低價賣給這些行會的大商人們。
蘇澤又問道:
“像是這些原料,為什麼不能自己購買?”
馮士元說道:
“有的當然能夠自己購買,但是比如做這油紙傘的竹竿,城外的貨郎是沒辦法進城自己售賣的,他們隻能在城外賣給大商人的貨郎。”
“那城外的貨郎為什麼不將貨物送到城內售賣呢?”
馮士元說道:
“進城要賣東西要交過稅,關有關稅,門有門稅,彆說是進城了,就是走到汴京城邊上,貨郎也已經被盤剝到就剩下一層皮了,若是進城一趟,怕是還不夠稅錢。”
蘇澤這下子明白了,過稅,就是過關的商稅,這是專門對行商征收的稅。
北宋在三司衙門下設置商稅務,理論上的稅率是貨物總價的百分之五。
但是各州縣都會設置稅卡,也沒有抵稅的製度,往往會重複收稅。
而且收稅這種事情,本身就是官吏盤剝百姓的傳統藝能了,千百年來收糧食稅這種實物稅都能玩出花,商稅這種貓膩更大。
稅吏隻要高估貨值,就可以很輕易的多征到稅。
隻有有後台的大商人,才能順利進城,免受稅吏盤剝。
馮士元又說道:
“而且做工的,最怕的就是不穩定的,萬一哪天有了活計卻沒有原料,那才是最致命的,行會大商人的材料雖然貴,但是貴在穩定供應。”
“這是進貨的方麵,銷也是同樣如此,普通百姓哪裡能接洽買賣,他們也沒有多少議價的能力,還不如賣給行會的大商人去售賣。”
蘇澤這下明白了,自己用現代資本社會那一套邏輯來看覺得不合理,大宋實際上還處於封建手工行會的階段,自由貿易疑似有些太先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