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皇帝,我自認為我慕容玨做不到,而你們……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就能鬥得頭破血流……你們能做到嗎?”
鳳凰說到這裡,這些鮮卑軍士中已有不少人臉上已出現慚色!
“少主……”
“還有!”鳳凰陡地打斷了一位將官的話,厲聲道,“也不要以為造反不會承擔後果,齊律不是恃強淩弱的工具,也不是擺設,做了錯事、犯了律法,就得接受懲罰,就算是至親也不例外!”
說著,鳳凰的手一鬆,一隻箭矢倏地劃過,直直的穿透了段崇的胸口!
段崇瞪大了眼睛看向他。
這時的鳳凰又冷冷一笑,他沒有看已從馬背上墜落下去的段崇,而是看向黑壓壓的一片這些所謂祖父父親的舊部。
“你們既然視我為首領,那麼我慕容玨也難逃罪責!”
“今日叛亂,我慕容玨也當以死謝罪!”
說完,他竟再次從背後拔出了一支箭,毫不猶豫便刺向了自己的胸口!
這突如其來的一刻實在是發生的太快,就連高長恭也隻來得及喚了一聲:“慕容玨,住手!”
與此同時,寒風呼嘯中竟還傳來了一道明明虛弱無力卻又拚儘了全力喊出的一聲:
“鳳凰!”
箭矢穿透胸口的一刻,鳳凰也感覺到了心中的顫栗以及雙手的顫抖,他回轉身,看到了一身白衣長發披垂正奔向太極殿外的蕭錦玉,現在的她已經沒有了那高隆起的腹部,恢複了從前的亭亭玉立,但麵色發白極為虛弱,明顯是剛生完孩子跑出來的!
高長恭見狀,急忙跑上前,將自己身上的氅衣解下,裹在了蕭錦玉身上,將她攬進懷中。
此時的蕭錦玉疲倦虛弱的臉上亦滿是驚愕,如墨玉般的眼中更是有破碎般的光芒流動。
鳳凰下了馬,不由自主的便向蕭錦玉走去,太極殿前的甲士們紛紛對他舉起了長矛!
“住手!”高長恭一聲命令,“讓他進來!”
“太極殿外的那些鮮卑軍士,降者留命,不降者,殺無赦!”
殿中宿衛軍士再次向太極殿外湧去,而那裡黑壓壓的一片甲士多數已棄矛投降!
有許多人眼中已滲出淚,不知是被風吹得,還是真的已悔過……
但雪依舊在不停的飄落……
鳳凰走到了離蕭錦玉隻差一步的距離,殿中還有人警惕的拿劍指著他,但他卻視而不見,仿佛眼前隻站著一人。
“卿哥哥,對不起,我又做錯事了……”
“他們都說你偏私,可是你怎麼會偏私呢?是我讓卿哥哥為難了,也許隻有我死,才能讓這天下人都相信,你所行律法,是真正的公正嚴明……”
看到她神情慌亂淚流滿麵,他似用儘了全身力氣抬手,想要安慰她,但卻隻說了一句:“卿哥哥,彆為我……難過了……好好保重自己……”
之後再也發不出一絲聲音,便砰然倒地!
“鳳凰!”
……
太極殿中再次忙碌起來,所有人都在勸,但蕭錦玉似已聽不進任何話語,她隻是不停的吩咐人拿來她的藥箱,給鳳凰的胸口止住血……
所有人都跟著她一起變得手忙腳亂起來,高長恭看著她的模樣更是心碎如刀割。
阿秀勸不住,隻能低聲哭泣。
“娘娘剛生完孩子,這樣下去她的身子怎麼吃得消……陛下,你快想想辦法吧……”
衛娘子正抱著孩子,溧陽公主臉上也滿是不忍。
高長恭將有些手足撫措的蕭錦玉抱進懷中,無聲的安慰,卻聽她一直在喃喃自語:“我一定要救他的,我一定要救他!鳳凰他才十七歲啊!他才十七歲……”
……
一個半月後,朔州。
一個小村莊裡正是炊煙嫋嫋,倘若有人走近了看,就會發現,那裡正有一簇篝火燃燒著,上麵架著一口鍋,鍋中白湯翻滾,縷縷飄香。
“阿娘,我又采藥回來了,這一次我找到了更好的藥材,據說是可以起死回生的良藥哦!”
一個十來歲的女孩子背著籮筐高高興興的跑了回來,看到正燒著飯的婦人,忙湊近了過來看。
“嗯,好香!阿娘的廚藝越發精進了,阿沅真有口福!”
“好啦!一張小嘴,就愛說個不停,從小到大就沒變過!”婦人嗔怪的說了一句,又道,“快去看那位哥哥醒來了沒?這都一個多月了,也不知是否真的能醒來?”
“會醒來的,阿娘你還不相信你女兒和姐姐的醫術嗎,姐姐可是神醫,阿沅也不差的,阿沅是未來的神醫!”
“好啦好啦!彆說這麼多了,快去好好施展你的醫術吧!”
“好呢!”
阿沅來到了一座小屋之中,房間的床塌上正躺著一容顏絕美的少年,每次見了總能讓她有一刻的恍惚愣神。
她躡手躡腳的走到床塌邊,再次解開了他的衣襟,仔細的查看胸口上的箭傷,發現那道傷口現在已經恢複得隻留下一道淺淺的疤痕。
“姐姐的醫術可真是絕妙,便是這樣了,也能從鬼門關將人搶回來,不過,也算是你福大命大,這心臟的位置還與常人不太一樣,所以算是避開了心脈,生生躲過一劫!”
“按理說,這傷勢也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你也應該醒來了吧?”
阿沅托腮思索了好一會兒不得解,便好奇的湊過去仔細看,再試著用手摸了一下他心臟所在的位置,感覺到一下又一下的心跳,由弱慢慢變得強而有力起來。
她麵露歡喜,卻在這時,突地一隻手伸來,緊扣住了她的脖頸。
“你是誰?”
阿沅抬眼便見正是這榻上躺著的哥哥醒了過來,但他卻將她當成了壞人,一醒來就掐她脖子。
婦人趕了過來,喝道:“你這小子,怎麼回事?我女兒可是照顧了你一個多月呢,每日給你換藥,喂藥,擦洗身子,你一醒來便是這麼回報她?”
鳳凰認得這個婦人,她是卿哥哥的姑母袁如婧!
原來是熟人,意識到這一點,他這才緩緩回過神,連忙鬆開了阿沅。
“母親,不慣哥哥的,哥哥定然是做噩夢了,夢見有人要傷他害他,所以就警惕了一些,阿沅無事的!”說著,她還仰起首來給袁如婧看她的脖頸,“阿娘你看,一點事都沒有!”
鳳凰見這女孩子笑得眉眼彎彎,年紀不大,但長得是亭亭玉立,麵容也如芙蓉一般清麗可愛。
“你是阿沅?”他問。
“對啊,哥哥你還記得我嗎?不管你還記不記得,阿沅都不會忘記你和姐姐當初到始興王府中救了我和阿娘的事呢!”
“哥哥你現在長大了,變得更俊美不凡了,除了姐姐與她的夫君,那個什麼蘭陵王……我還從未見過像你這般好看的男子呢!”
“阿沅,你又在胡說什麼?”
袁如婧打斷,走了過來,看著鳳凰十分欣慰的歎道:“醒來就好,不然阿玉那孩子這輩子都要活在愧責中難以心安了!”
“卿哥哥他……”
陡然想到什麼,鳳凰趕緊下了榻,就要奔出去,卻見蕭顯與謝玉璿也走了進來。
見到活著的鳳凰,謝玉璿瞪大了眼,眸中更是大放溢彩。
“醒了?這可真是奇跡了……”話剛說到一半,謝玉璿馬上又板起了臉,不悅道,“不過,你這小子也夠狠的,你們怎麼一個一個都不惜命,當初陛下那是被至親之人給騙了所以喝了毒酒,你倒好,直接往自己胸口上捅箭啊,你是嫌……”
“阿璿,彆說了!”蕭顯連忙打斷,語氣溫和道,“既然醒來了,這是值得慶祝的大好事,不如今日大家就齊聚一堂,好好吃上一頓飯,如何?”
“好啊好啊!我阿娘都已經準備好了,正好顯舅舅與舅母同我們一起吃飯!”
見鳳凰似乎還處於懵懂怔愣之中,蕭顯解釋道:“鳳凰,這裡是朔州,雖然天氣寒冷了一些,但這裡民風淳樸,對你養傷最是有益!
廟堂那邊,你不用管了,韋孝寬安插在鄴城的間諜,阿玉她們已全部拔除掉了,有幾個阿璿還送去了玉璧城,與周國的韋大都督達成了協議,這事就算是結束了!”
鳳凰聽完似乎還想要走,這時蕭顯鄭重的說了一句:“你現在不能去鄴城,鄴城的慕容玨已經死了,活下來的你隻是鳳凰,
這也是阿玉對你的期望!”
……
一隻雪鴣自朔州飛向了鄴城,直到落在了鄴南城的嘉福殿中。
淩夜取了雪鴣上的信箋,送到了高長恭麵前,彼時溧陽公主與衛娘子正逗弄著搖籃中的嬰孩,而蕭錦玉還躺在床塌上。
接到信箋,看到裡麵的內容後,高長恭眼中瞬間也盈滿淚光,他將信箋拿到蕭錦玉的榻前,說道:“阿玉,你顯舅舅來信了,鳳凰已經醒過來了!”
一個半月前的那一場叛亂之後,陛下下令誅殺了所有帶領叛亂的將官,自此以後,整個鄴城進入了前所未有的平靜,無人再敢輕視律法作亂,因為皇後的大義滅親之舉已讓那些無視律法的勳貴們意識到,哪怕是皇親國戚,犯了法也依然會嚴懲不殆。
也因為這一場叛亂正好在皇後誕下龍嗣的時間,皇後受了驚嚇而身體受損休養了一個多月都未能與朝臣們見過麵。
不過,這都是外麵所傳的流言!
而真正的事實是,沒有人知道她為了救那個少年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這應該是她昏睡最久的一次了吧!
高長恭握緊了她的手,喃喃道:“阿玉,你說,他做慕容玨不開心,在廟堂之中又遭人算計,那就讓他做回鳳凰,到朔州去過簡簡單單的生活,這些我都替你做到了!”
“你是不是也該醒來,看看我們了?”
整個嘉福殿中陡然變得格外安靜,顯得嬰兒的啼哭聲更為響亮。
衛娘子一邊哄著嬰孩,一邊抱過來給高長恭看,就在這時,阿秀突地一聲驚喜叫道:“動了……陛下,娘娘她動了,娘子她醒過來了!”
溧陽公主與衛娘子都跑了過來看,就見蕭錦玉果然睜開了雙眼,正一臉茫然的看著她們,等到目光與高長恭相觸,她的眼神才漸漸轉為清澈明朗。
“長恭,這一次我昏睡多久了?”她起身問道。
高長恭猛地將她抱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的娘娘啊,你這次可嚇到我們了,你都昏睡了一個多月了,陛下除了早朝看奏章外,那是日日守在你榻前。”
蕭錦玉心中頓時有潮水湧動。
“對不起,長恭,這一次讓你久等了!以後不會了!以後都會好起來了!”
高長恭點頭,欣喜含淚:“無事,你醒來就好!醒來就好!”
蕭錦玉輕撫著他的臉頰,忍不住親吻了他的唇瓣片刻,含笑問道:
“我們的孩子呢?我想好好看看我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