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夜垂下目光,可海潮已經敗了胃口,嘴裡的團子都不香了。
她悻悻地撂下竹箸,其他人也已投箸。
管事叫小僮撤了盤碗,卻隻是袖手立在一旁,看著梁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可梁夜偏偏不問,隻是氣定神閒地慢慢飲茶。
到底還是那管事按捺不住:“不知幾位仙客,修習的是哪種道法?遇到過些什麼妖怪?”
程瀚麟道:“那可太多了,數都數不清,說來話長,比如前幾日,我們在南邊,剛斬了一隻巨鼠妖,眼睛有車輪那麼大……”
梁夜道:“說正事吧,此地妖氣濃鬱,耽擱下去,恐生災變。”
他飲了口茶,悠悠道:“到那時,後果不堪設想。”
管事打了個哆嗦:“仙師可看出是什麼東西在作怪?”
梁夜道:“你有所隱瞞,貧道亦無可奉告。”
管事咽了咽唾沫,這才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
這家主人姓蘇,原是蜀地富商,一年前與夫人遷來蕪城,原本是在城東賃宅而居,半年前買了這棟古宅,用三個月修葺一新,擇吉日入了宅。
剛搬來時,六畜興旺,郎君的生意亦是順風順水,可誰知才過了一個月,宅子裡便開始出現怪事。
先是畜棚裡時不時少隻雞或鴨,過了幾天,便有一堆乾乾淨淨的骨頭,出現在哪個角落。
起初以為是叫黃鼠狼叼了去,或是奴仆手腳不乾淨,加派人手看著,可始終沒捉到賊,雞鴨仍是隔三岔五丟兩隻。
不過蘇府家大業大,並不怎麼上心。
到後來,東西越丟越大,竟至於連豬和牛這麼大的牲畜,也在夜裡憑空消失。
“也隻剩一堆骨頭?”程瀚麟問。
管事點點頭。
海潮托著腮,擰眉思索:“唔……”
管事:“小仙師可是有什麼高見?”
海潮不防他忽然問到自己,“啊”了一聲,學著梁夜作出高深莫測的表情:“本仙師高見,那妖怪很喜歡吃肉。”
陸琬瓔“撲哧”笑出聲來,隨即羞得滿臉通紅。
管事一臉尷尬:“小仙姑說笑了。”
梁夜清了清嗓子:“出了這等事,可曾請僧道方士來看過?”
管事臉色有些不自然:“主家剛遷來這裡,人生地不熟,郎君又是買賣人,開門迎客,生怕傳出什麼風言風語,影響了買賣,便教不要張揚。不過郎君私下裡也遣了下人去道觀裡問過,主持天師說恐怕是入宅的時辰不對,犯了衝,便書了一道鎮宅符,叫那下人帶回來,貼在正堂房梁上。”
自不必問,那道符就算有用,用處也不大。
不然他們也不會在這裡了。
“是哪座道觀?”梁夜問。
管事道:“是洞玄觀。”
“在這城裡?”
“在建業。”管事道。
梁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示意他繼續。
“符請回來之後,總算消停了一陣子,府裡沒再丟什麼牲畜。”
眾人都鬆了一口氣,可有一日,那道符突然自己從梁上掉了下來,再貼回去,片刻又掉了下來,他們不信這個邪,用鹿皮膠黏上,這回倒是沒掉,那張符竟自己燒了起來。
管事壓低了聲音,仿佛怕被妖怪聽見:“在場好幾個奴仆,都說那符燒起來時,聽見梁上傳出笑聲……”
自那以後,怪事就一發不可收拾,甚至變本加厲。
半夜有奴仆經過空屋子,聽見裡麵傳出腳步聲和說話聲。
有個年過半百的老馬夫,好端端在房裡睡著,醒來卻發現自己躺在溷廁裡。
“那老馬夫本就有些憨傻,”管事道,“眾仆都取笑他,說他是喝醉了,自己去溷廁裡睡。老馬夫氣不過,便和眾仆打賭,說要捉住那妖怪,卷了鋪蓋,去那鬨得最凶的空屋子裡睡……”
管事咽了口唾沫,似乎想起那事還心有餘悸。
海潮正聽得出神,見不得他這吞吞吐吐的樣子,挑挑眉:“後來呢?人死了麼?”
“倒是還活著,”管事道,“可是瘋了。”
“他看見什麼了?”海潮問。
管事搖搖頭:“沒人知道,那老馬夫瘋了之後,就隻會說一個字。”
“什麼字?”
“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