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琬瓔遲疑了一下,咬著唇點點頭。
兩人一時沉默下來,都有了些困意。
海潮打了個嗬欠,眼皮漸漸發沉,迷迷糊糊沉入了夢鄉。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窗外傳來一聲女子淒厲的尖叫,劃破了寧謐寂靜的夜。
海潮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睡眼惺忪地抓起榻邊的武器,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桃木劍異於采珠刀的手感讓她清醒過來。
這時陸琬瓔也醒了,懵懂地揉著眼睛:“方才那是什麼聲音?”
海潮這才知道不是自己做夢:“陸姊姊也聽見了?好像有人慘叫。”
陸琬瓔緊緊揪著被角,月光映出她驚懼的臉龐。
“彆怕,”海潮安慰她道,“左近也沒有彆的院子,像是蘇家正房傳出來的。”
他們所住的客館和正院隔著一片小竹林,那聲尖叫傳到這裡,不算很響,可海潮卻覺得那叫聲像尖刀一樣,仿佛能刺破耳膜。
正思忖著,東廂房傳出了動靜。
顯然梁夜他們也聽見了。
這覺是睡不成了。
“先出去看看。”海潮說著起床披上道袍,利索地綰好了道髻。
陸琬瓔卻讓她有些犯難,帶上她怕嚇著她,把她一個人留下又不安全。
正猶豫,陸琬瓔也坐起了身:“我也一起去。”
“陸姊姊不害怕麼?”
陸琬瓔深吸了一口氣:“既來之則安之,總不能一直躲著,拖你們的後腿。”
“也好,”海潮道,“陸姊姊會醫術,有人受傷還得仰仗你。”
兩人迅速收拾停當,推門出去,梁夜和程瀚麟剛好走出來。
海潮一見他,想起陸琬瓔托她給的藥,目光不由自主落在梁夜的傷腿上,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走路的姿勢似乎比先前自然了一些,臉上也有了些許血色,不像剛見麵時那樣慘白了。
好得這麼快,用不著藥了吧,海潮心裡嘀咕著。
”海潮妹妹和陸娘子也聽見了吧?”程瀚麟連連打著嗬欠。
海潮看他俊臉浮腫,昏黃的廊燈下也看得出一對青黑眼圈,納悶道:“你沒睡麼?”
程瀚麟揉著眼睛:“子明和我畫了半夜的符,剛合眼,又夢見被隻頭上長筆的妖怪捉住,那妖怪逼我在一炷香內以“鼓樓子”為題,作出一首二十韻七言排律,限的還是“鹹”韻!(1)你們說說,這世上怎麼有如此不講道理的妖怪……”
海潮忙打斷他:“回頭再講你夢裡的妖怪,真妖怪還等著咱們呢。”
程瀚麟打了個哆嗦:“那……那再好不過了,在下迫不及待想見識見識。倒是海潮妹妹,你一個小娘子,不怕這些麼?”
海潮拍拍腰間桃木劍:“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怕有什麼用。”
程瀚麟:“海潮妹妹真是膽識過人。”
梁夜眉頭微微一動,瞟了他一眼:”走吧。”
程瀚麟連忙巴巴地跟了上去。
經過西廂,海潮往窗戶裡一望,隻見裡頭依然黑燈瞎火,悄無聲息。
程瀚麟指了指緊閉的門扇:“要不要叫上那位高人?多一個人多一分力,這位道長很得主人家尊重,說不定有些真本事。”
他們一群假道士,對捉妖一竅不通,有個真道士助陣,壯壯膽氣也好。
梁夜想了想,頷首:“好。”
程瀚麟便在門外道:“道長,在下失禮了。”
裡麵依舊毫無動靜,也不見火燭亮起。
程瀚麟拍了拍門,仍然無人應答,他嘟囔道:“奇怪,按說這麼大動靜,睡得再沉也該醒了。”
海潮上前推了推門,發現門閂得嚴嚴實實,搖了搖頭:“算了,說不定人家不想理呢,咱們還是靠自己吧。”
程瀚麟無奈道:“罷了……”
幾人提著燈,穿過庭院,推開西邊的小門,眼前是一片竹林,地上鋪滿落葉,一條小徑像灰蛇般蜿蜒,沒入竹林深處,小徑的儘頭便是蘇家正院。
時近子夜,露水早下來了,潤濕了落葉和泥土,腳踩在上麵綿軟又濕滑,就像踩在蛇身上。
長蟲在海潮的家鄉司空見慣,可她還是覺得有種黏糊糊冷冰冰的感覺盤踞在心頭,有些不舒服。正想著,一個恍惚,腳下的路竟然動了一下。
一定是沒睡飽,頭重腳輕生出的錯覺。正安慰自己,腳底下的地麵又動了起來,這回清晰無誤,絕對不是錯覺,小徑像真蛇一樣蠕動起來,泥地本就濕滑,她腳底一滑,便是一個趔趄。
眼看著要跌一跤,卻有一隻手及時握住了她的手腕。海潮素日習武,借了把力,順勢抓住旁邊一根竹子,穩住了身形。
她不自覺地道了聲謝,旋即發現拉住她的那隻手消瘦而冰涼,指節修長,指骨微微凸出宛如修竹,說不出的熟悉。
不用抬頭也知道,那是梁夜的手。
“小心。”梁夜低低道。
海潮像是被燙了一下,立即甩開他的手。
一轉頭卻剛好對上他的臉,夜色中看不清眼神,卻能感覺到他在看她。
海潮彆過頭去,心中懊惱不已。
平時上山入海,在濕滑嶙峋的石灘上走得像飛一樣,怎麼在平地上也能跌跤,倒像是故意要和人拉扯不清似的……
就在這時,她忽然想起方才的異樣,心頭一凜:“你們剛剛有沒有感覺到,這條路在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