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瀚麟麵露難色:“這……”
海潮急了:“你怎麼什麼都要看他臉色?他是你阿耶麼?跟我去妓館!”
陸琬瓔輕輕牽了牽海潮的袖子,一張臉紅得好似煮熟的蝦子。
海潮道:“陸姊姊等等。”
又瞪向程瀚麟:“你說。”
程瀚麟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央告道:“海潮妹妹,還……還是聽子明安排吧……”
海潮氣得直跺腳:“程瀚麟!”
程瀚麟一臉歉疚:“對不起啊海潮妹妹,在下生性靦腆……”
海潮:“你哪裡靦腆!”
程瀚麟:“那個……家父管得嚴,去那種地方……讓家父知道了非打斷我的腿不可。”
海潮冷笑:“我看他比你阿耶管得還多。”
程瀚麟也不惱,好脾氣地笑笑,抬頭望了望天:“啊呀,時辰不早了,在下去忙了,海潮妹妹你們保重,失陪了。”
說完拱拱手,腳底抹油便要跑。
海潮沒好氣地將他喊住,把布囊中的錢分了,又約定好在左近的食肆回合,四人這才分開了。
待程、陸兩人走後,梁夜道:“我們也走吧。”
他仍舊平心靜氣,臉上沒什麼得意之色,但海潮隻覺他一身心眼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走出十來步,方才停住腳步,回過頭氣咻咻地衝著遠遠落在後頭的梁夜道:“眠雲閣在哪裡?”
梁夜:“先去買兩身衣裳。”
海潮低頭看了看青色的道服:“這衣裳有什麼不好?”
“道袍太惹眼,況且……”他臉上難得閃過一抹尷尬之色,“那種地方不接待女客。”
海潮瞟了他一眼,嘟囔道:“知道得還挺多,在京城肯定沒少去。”
梁夜嘴唇動了動,似乎想反駁,卻終究一句話也沒說。
海潮想起他已忘了那三年的事。
“還是想不起來?”
梁夜搖了搖頭,眼中又現出那個雨夜的茫然。
海潮有些泄氣:“算了。”
兩人一前一後往前走,見到臨街一家衣肆,便走了進去。
衣肆開間不大,進深卻不小,外頭堆滿了各色綾羅綢緞。裡麵掛著幾身裁好的男女衣裳。
店主人是個四十來歲的女子,高鼻深目,身形高壯,顯然有胡人血脈,見到兩人熱情招徠:“兩位是看料子,還是裁衣裳?”
海潮道:“看看衣裳。”
店主人:“是小郎君穿,還是小娘子穿?”
海潮道:“都要。”
店主人的笑容又綻開幾分:“小娘子喜歡什麼樣的衣裳?”
海潮環顧四周,隻覺眼睛都快叫那些綢緞閃花了,直截了當道:“去妓館,有什麼合適的衣裳?”
店主人愣了愣,隨即笑起來:“小娘子好爽利的性子。”
海潮這才反應過來,心說一般人大約是不會把去妓館掛在嘴上的,便描補道:“隻是去長長見識。”
店主人眨眨眼:“自然,自然。奴給小娘子找幾身合適的衣裳。”
說著折身挑簾,進了內室,不一會兒抱了一堆五顏六色的衣裳出來,總有四五身,鋪展在長案上滿滿當當。
店主人拿起一身暗竹葉紋的素白袍子,並一個黑襆頭:“小娘子將這一身穿上,活脫脫是個國子監的讀書郎。”
梁夜受杜刺史舉薦,去京城讀的就是國子監,海潮一聽這三個字就來氣:“我大字不識一籮筐,可不敢裝什麼讀書人。”
梁夜指著一身胡服問海潮:“這身可喜歡?”
這身胡服由朱紅色的綾絹裁成,外罩對鹿紋朱錦半臂,看著亮眼又精神。
海潮喜歡紅色,更喜歡利落湊身的衣裳,方才一眼便相中了,沒人比梁夜更熟知她的喜好。
她不想承認,可又實在喜歡這件衣裳,猶豫不決之際,那店主人已經拿起衣裳在海潮身前比劃起來,滿口的稱讚:“小郎君的眼光真是好,這身衣裳不是一般貨色,這個月才從京都來的新料子……就裁了這麼一件,簡直像是給小娘子量身定做的。”
她生怕買賣會跑似的,不由分說推著海潮往內室去:“奴伺候小娘子換上試試,保管好看!”
海潮下意識要推辭,轉念一想,她相中的衣裳,憑什麼叫梁夜一指就不要了?便大大方方道:“好,我試試。”
進了內室,海潮也不用人幫忙,自己脫下道袍。
店主人道:“小娘子會武吧?”
海潮納悶:“你怎麼知道?”
店主人指著自己一雙肉裡眼:“小娘子彆看奴眼睛小,見過的人可不少。奴還會相麵,外頭那位小郎君是神仙樣的人物,他是讀書人吧?一看就是考進士做大官的料,將來給小娘子掙個誥命……”
海潮連忙道:“他掙的誥命可和我沒乾係,而且我們是道士……”
店主人顯然不信,吃吃地笑起來:“小娘子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轉而打量她身形:“小娘子這身條漂亮,一萬個裡麵挑不出一個,腰又窄,腿又長,人瘦卻不乾,該有肉的地方毫不含糊,深閨裡可養不出來……小娘子要不要試試襦裙,那麼勻稱好看的肩膀,披個輕紗帔子,不知多美。”
海潮叫她說得雙頰滾燙,連道用不著,低頭看了看,有些擔心:“要裝男子,這裡要不要用什麼裹一下?”
店主人道:“不打緊。那行裡的人,眼睛可毒了,你就算裹成胡餅,他們也看得出你是女的。”
“那怎麼辦?”
店主人哈哈一笑:“放心,去樓裡看新鮮瞧熱鬨的女客不知有多少,穿上男裝,也就看破不說破罷了,沒的白遭一回罪。”
又用虎口卡了卡海潮腰際:“嘖,這腰帶長了,咱們去外頭找根合適的。”
海潮搴簾走出去,便見梁夜站在店堂裡,垂著眼簾,像是在仔細研究眼前的一端料子,那認真勁,仿佛要用目光把那端素絹拆成經線緯絲。
原本比素絹還白的臉頰,眼下紅到了耳朵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