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長之所以能被奉為“開國第一功臣”,而自已的俸祿卻隻有他的十幾分之一。
這些事情,他心裡最是清楚。
自已是謀臣,李善長是權臣,而胡惟庸則是弄臣。
兩盞清茶。
一盞是自已的,一盞是楊憲的。
兩人相知相識,互相結為莫逆已有多年。
“伯溫,你這茶怎麼如此寡淡無味?”
楊憲放下茶盞,一臉失望。
“你還說是好不容易得的好茶,就這麼個好法兒?”
劉伯溫笑了笑,語氣溫和:“希武,飲茶也要分境界的。就算茶味再如何寡淡,可隻要跟對的人一起,那就是品茗了。”
“同理,再好的茶葉,跟不對付的人共飲,味道再好也嘗不出滋味的。”
楊憲抬眼皮看了劉伯溫一眼:“喝茶就喝茶,你怎麼還跟我打起機鋒來了?”
劉伯溫聞言哈哈一笑。
而後,收斂了笑意,一聲喟歎。
“湘王來了。”
“我知道。”楊憲點點頭,“我也知道你此時所想。”
“應天府沒好茶水喝啊,不論是龍井、鬆蘿、羅芥,還是虎丘、武夷,要運往應天府終究是虧了些時間,品不到最好的先茶。”
“聽聞荊州城出產的龍井、鐵觀音和毛峰,各有風味……可惜,可惜。”
楊憲目光灼灼盯著老友,看了好一會兒才壓低了聲音,緩緩說道。
“陛下不會放你走的。”
“天下已定,海晏河清,百姓安居樂業,留我這種老東西在朝廷裡,又有什麼用呢?還不如馬放南山,讓我告老還鄉,去荊州城多喝幾壺新鮮采摘的粗茶。”
楊憲仍然搖著頭:“這番話,你我私下說說還行……你啊,彆癡心妄想了,好好守著這一畝三分地吧。現在走,可不是好時機。”
劉伯溫捧著茶杯,溫和笑了笑:“不過是茶餘閒話罷了,你怎麼還上綱上線了?”
聞言,楊憲不由搖了搖頭:“倒打一耙的功夫,倒是讓你學了七七八八。”
兩人談笑之中,漸漸扯開了話題,聊起了文人騷客應有的風花雪月。
好似方才的言談,不過是黃粱一夢而已。
與劉伯溫的灑脫不羈相比,“開國第一功臣”的李善長府邸,就又換了一副模樣。
李善長現在的境況,可以說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原本荊州城的事情就讓他感覺到了火燒眉毛,而後的郭桓案更是將他推到了風口浪尖。
再往後,等待的並非是事情的停歇,而是接踵而至的空印案!
雖說空印案跟他並無直接關係,可事關自已的學生胡惟庸,他必然不能置身事外!
這樁事情倘若東窗事發,胡惟庸橫豎是個死。
但!
以朱元璋的性子,能夠讓他死這般痛快?
當然不可能!
到時候,唯一的區彆就在於是“夷九族”還是“夷三族”了。
可不管是九族、三族,他李善長都跑不掉。
胡惟庸來他府邸,求他出謀劃策這樁事,他瞞不住的。
錦衣衛不是酒囊飯袋。
而現在,在他最為焦頭爛額的時候,偏生又聽到了一個令他肝膽俱碎的消息——湘王朱柏已經抵達應天府了!
與太子朱標不同,李善長並不在乎湘王朱柏究竟帶了多少人來。
與劉伯溫亦有不同,李善長也絲毫沒有要投奔湘王朱柏的意思。
他現在,心裡剩下的隻有擔憂,無邊無垠的擔憂!
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湘王朱柏此番低調前往應天府,必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
這事情,究竟是什麼?
李善長覺得跟自已怕是脫不開乾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