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太子殿。
普天之下,能讓太子殿下如此重視,願意在東宮設宴款待的,十二皇子絕對是當師第一人。
而且,有極大大概率也是唯一一人。
之所以,他能讓太子殿下如此重視,究其原因,卻並非他乃是大明帝國當下風頭正勁的青年俊才。
而是因為,太子朱標有好些日子,沒有與自家兄弟相見了,心中掛懷。
席麵不大,僅能容納兩人。
桌上的菜肴也很是簡樸,一粥一餅一菜一蛋羹,再有兩壺淡酒。
僅此而已。
在看清這些飯食之後,朱柏臉上非但沒有任何不悅,反倒是眼中浮現出了回憶之色。
這些食物,是他與四哥、大哥年幼時,餐桌上最為長見的食譜。
那時征戰連綿,即便他們的父皇當時繼任吳王,總攬軍政大權,指揮部隊左右攻伐,勢如破竹。
但私底下,家眷的生活卻是捉襟見肘,極為清貧。
最為困難的那段時節,能夠吃上一頓飽飯,便已經是人間至福了,更奢談要吃得精細。
為了能正在讓長身子的皇子們吃飽飯,馬皇後想儘了辦法。
不論是上山挖野菜、爬樹掏鳥蛋,還是下河抓螃蟹。
其目的隻有一個:儘自已的努力,最大程度上豐富皇子們碗中的食物。
現如今,皇子們各個穿金戴銀,天潢貴胄,飲食方麵那更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早已經忘卻了當年的苦。
今日,太子朱標也是煞費苦心,專程吩咐禦膳房整治出了這麼一頓“憶苦思甜飯”,以此委婉叮囑十二弟遠在荊州城就藩,切莫忘了以民為本。
兩兄弟就著淡酒,碰了一杯。
說是酒,但其實寡淡無味,僅有一星半點兒的酒韻罷了。
兩兄弟放下酒杯,相視一笑。
“十二弟,動筷子吧。我這兒可不講究那麼多的繁文縟節。”
太子朱標笑著說道。
他習慣性地端起蛋羹,撥出一半堆在了十二弟的碗裡。
這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個小動作,卻是讓朱柏的心口迅速暖了起來。
就仿佛兩人再度回到了十幾年前,回到了那間破舊的瓦屋。
那時候,作為兄長的朱標,每每吃飯時,也是悄悄將蛋羹,分給四弟、十二弟。
對此他所給出的解釋是,兩個弟弟都正在長身體,本就應該多吃點,才能更加壯實、更加健康,也才能快快長大。
四哥嘴饞,每次都開心地囫圇刨飯,唯獨十二弟每次都會一邊小聲說著謝謝,一邊小口咀嚼。
“還記得這雜糧粥嗎?”
太子朱標端起粥碗,眼中儘是感慨之色。
“那時候你是吃得最慢的,每次我叫你吃快點,你都說要細嚼慢咽。”
朱柏啞然失笑道:“雜糧不易煮熟,所以才更需要用牙齒細細咀嚼,不至於給腸胃添加額外的麻煩。”
“原來如此!我說呢,老四隔三差五漲肚走氣,時不時還揉著肚子喊疼,也就十二弟你吃完後,什麼不良反應都沒有。”
朱標麵含微笑,繼續說道。
“君子性非異也,善假於物也。”
“十二弟此言差矣。牙齒,本就是身體發膚的一部分,怎能算是外物呢?”
“大哥,內物也是物嘛。”
兩兄弟相顧一笑。
真正讓朱標感到心中動容的,還得是這一句“大哥”。
先前在大本堂,被叫得最多的是“皇兄”,已經多少年沒聽過“大哥”這個稱謂了。
但這份情感的悸動,也被朱標按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