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窗外倒是下起了雨,管殷努力讓自己寫出來的字不顯得那麼笨拙,可是剛才對著前文的語調寫了一頁,就恍覺字歪歪扭扭忽大忽小。
前麵還是勉強的簪花小楷,到了後麵,說是行草也不為過——現代人的時間真的很短,速度似乎成了一切最前提。
於是很少有機會耐下心來做一件事。
就像一群學生們在那一刻看見高鐵、自行車、高樓大廈、墨瓦白牆相遇,向管殷問出來的那樣:並不割裂的衝撞,在人心裡卻很難融合在一起。
“嗯,你要好好休息。”
劉姣安說著,提步向外走,就要走到門口的時候,管殷眼看著前者的步伐頓了頓,自己也終於忍不住開口:“夫人,我似乎忘了很多事,你願意和我講講麼?”
“好。”
有了劉姣安的這一聲承諾,管殷卻沒有如自己意料一般鬆下一口氣。目光又落回到麵前的紙上,管殷依舊在犯難。
“哎,少寫那些鬼神之說,本來穿越就已經太不正常……”管殷還是害怕自己的身份會被發現,哪怕這樣或許能夠解決大部分的麻煩。
私心裡,管殷知道《竇娥冤》講什麼天降異象,六月飛雪,實在是太過於虛無縹緲。
在這個時代,能把兩個女孩子逼得這樣不清不楚的生活在山腳下,這背後的冤屈和失望,恐怕不會比竇娥更小。
管殷還是希望人間的繩之以法,還是希望人間的善良戰勝邪惡……
揉了揉發酸的手腕,管殷的目光又回到那個杯子上。徽州離著江西很近,這裡見到些景德鎮的瓷器不為過,更何況劉姣安又是大戶人家的小姐?
隻是還來得及收拾這些細軟,又或者有家中親眷暗中接濟,可以看得出,劉姣安和劉家並非是徹徹底底的決裂——劉家,對於自己又何嘗不是一把高懸在頭頂的劍?
清亮的茶湯格外有些誘人,管殷又嘗了一口,蒸騰的茶香漫進鼻腔,睫毛墜上霧氣,朦朦朧朧的越過屋瓦,看見遠山。
山也有自己的蒸騰,巔峰的一端,早就入雲深處,看也不見。
“真美。”
管殷小時候就是在城市長大,又早早出離了家鄉,這樣如詩如畫的景色,甚至隻能從自己要講的課,和隔壁政治老師、地理老師的課件上窺見一二。
以至於這次帶著京城的學生來徽州遊學,管殷自己也沒有少過“驚歎”。
“要續上些水麼?”劉姣安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涼了便不那麼好入口了。”
仿佛剛才那一聲“好”並不是劉姣安答的。從屋外回來,劉姣安並沒有再提聊一聊過去這件事,隻是一如往常的陪著管殷。
“多謝,夫人辛苦了,不必勞煩。”
茶涼,入口才能讓自己清醒。管殷不敢沉淪在這樣的詩畫裡——屬於自己的現代又屬於哪裡的牽掛,如果沉淪,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
落筆,是竇娥的哭訴,不是原身的意氣風發,也不是自己的通曉今古,管殷也覺得很彆扭。
沾墨,不敢寫自己的心事,不知道原身的情誼……管殷又不敢下筆了。
“你說過用筆墨不隻是文人,也是武將,筆下的字字句句,從來不是他們口中的淫詞豔曲。”
劉姣安似乎看出了管殷的猶豫,想起了自己剛才滿口的答應。
終於有一句話,是關於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