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雲沐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唐王府最安全,但葉垂雲的冷漠孤僻名聲在外,自己先斬後奏就把溫雲秀帶了來,也沒把握會不會被他趕出去,於是忐忑地坐在亭子裡等。
葉垂雲年紀尚幼時就被封了王,但皇上舍不得他外放,直接賜了拱宸大街的一間宅子開府,賜下來的時候百十口子下人就伺候著一個不愛著家的主人,閒來無事,宅子自然是被打理得極好,地擦得能映出人影來。
溫雲沐看著地板上葉垂雲的倒影,心想不知當年的宸妃娘娘是怎麼樣的風華絕代,生出個兒子來,便是神情冷硬,也比旁人好看三分。
葉垂雲看著溫雲沐的頭頂,帶著個小廝帽,一副機靈模樣,看著是老老實實等挨罵,實則心不在焉。
“殿下,今天能不能收留下我五妹?”
葉垂雲不做聲,溫府的事,白虹一早已遣人來報過了,內宅這些小九九,他隻當是順手護妹,也看個樂子,但此時顯然已出了內宅,卻不知溫雲沐是否應付得來。
好歹,他是她半個哥。
“收留是可以,但為何要收留?”葉垂雲話落,白虹引著溫雲秀進了亭子,溫雲秀不敢抬頭,隻原處站定了行禮,方才落座。
“本想搶在夫人前麵,把趙姨娘接出來,看看情況再做應對之法,現在應該已經是晚了,雲秀若是在家,也必然會被他們捉到京兆府去,她是個未嫁的女子,萬一——”溫雲沐話未說儘,但意思已全在裡麵。
葉垂雲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向後伸手,有人遞過幾張紙來,“這是案子的來龍去脈、苦主訴狀,你先看看。”
溫雲沐極快地掃著文書,紙張尚軟,墨跡猶存,隻怕是京兆府那邊剛開完堂審就傳了回來,溫雲沐看罷,將文書遞給溫雲秀。
“這——不可能!”溫雲秀驚詫道:“我和母親驗過屍體,沒有任何中毒之象,這怎麼可能驗出毒來呢?”
京兆府斷案,自然是有依據的,人不可能辨認錯,仵作也不可能驗錯,唯一的可能就是這毒藥非一般之毒,下毒許久後方才在屍體上顯現出來。
“雖然國有國法,但一個平頭百姓之家,狀告侯府,尚無定論,京兆府就闖府拿人,立即開堂問審,絲毫也不顧及侯府的顏麵,不覺蹊蹺嗎?”
“我那繼母,當真是好本事。”溫雲沐歎了一聲,父兄不在京中,又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也未必是你繼母的本事。”
“殿下的意思是——”溫雲沐追問了一句,卻見葉垂雲垂下眼,一副不想再說的樣子,溫雲沐把目光投向自家五妹,也許葉垂雲認為這件事背後另有隱情,卻在溫雲秀麵前不便多說。
“二姐姐,隻如此看,我與我娘親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溫雲秀合上文書,哽咽道,“他們一樁樁一件件做的這般足,有人證有物證,我娘親被抓進去——”
“你放心,此事雖蹊蹺,但京兆府也不敢薄待你娘親,畢竟是溫府的人,要打要罰也得在我父親麵前過個路數。”
葉垂雲笑笑,“侯爺在秋巡,等回來也要個把月,要是能等到侯爺回來,他們又何必做這一出戲?”
“殿下的意思是?”
“他們原也不是為了這兩位的性命。”葉垂雲哂笑道,“她一個主母,什麼錯處拿不到,還犯得上去京兆府?”
“不為兩人性命——”葉垂雲一語點醒夢中人,溫雲沐不自覺站起來,在亭子踱步幾圈,陷入了沉思,打蛇打七寸,現在秦微舒這條毒蛇咬死的是溫雲秀的名聲,就是要通過眾口鑠金,將溫雲秀變成一個彆人口中的惡毒之人,從而在衛國公府一事上再也掀不起風浪。
現如今,他們把證據做的如此完備,等到在案子上找到缺口時,這滿京城都要傳滿溫雲秀和趙姨娘的謠言了,事後再去澄清真相也於事無補,當務之急還是要讓所有人知道溫雲秀是被冤枉的,這才能把她和趙姨娘從此事中摘出來。
如何證明溫雲秀是冤枉的呢?那隻能是凶手另有其人,且要浮出水麵,可這麼短的時間內,怎麼找是誰下的手呢?
“沐姐兒,人受困於事,並不一定要在這件事上刨根問底,也可以跳出此事,在其他地方尋找生機,有時候真相如何,並不重要。”葉垂雲靠在石桌邊上,閒閒散散地道。
真相如何,並不重要。
既然沒人在乎真相,她為什麼不能“再造”一個真相?
溫雲沐茅塞頓開,細一琢磨,心裡已有了計劃,“殿下那邊的義堂今日可用嗎?”
“可以。”
“辛苦殿下送我五妹妹去義堂坐診,保護好她的安全。”
“不怕被捉去京兆府?”葉垂雲飲著茶,麵上露出幾分狡黠笑意。
“那殿下就不要讓我五妹妹被抓去嘛,至少晚飯前不要。”溫雲沐深施一禮,“先行謝過殿下。”
“你呢?”
“回府,不過還得跟五妹妹借個東西,我知道你屋裡冬青是個好的,你給件信物給我,讓我支使得動她,還有你屋裡那個佩蘭,卻是和呂媽媽一夥——”
溫雲秀愕然,自己的二姐居然對自己院子裡人和事如此清楚,但火燒眉毛的時候也不能再去糾纏此事,於是從荷包裡掏出一塊小玉佩,“這是我平日帶著的,冬青認得。”
“好,你就全憑殿下安置,殿下自會幫你編好一套說辭,今日之事,你隻一問三不知。”
葉垂雲聽到“說辭”二字,終於忍不住開腔抱怨,”沐姐兒,你那親哥待你,也做不到我這般寬容了,趁我還不耐煩,快走吧——”
溫雲沐起身拜彆,攤出手掌,“殿下,毒藥給我。”
阿荊聽完此言,將懷中小瓶放在了手掌上,果然殿下料事如神,看完了京兆府那邊的文書,第一時間就讓他去找那仵作,以全家老小性命為要挾,逼出毒藥來。
“二姑娘怎知我家殿下會有這樣東西?”阿荊想不明白,忍不住開腔問。
溫雲沐收好瓶子,給葉垂雲戴了一頂高帽,“自然是相信殿下算無遺策,殿下,明天見。”
“彆見,省心。”葉垂雲托著腮,懶懶道。
溫雲沐開開心心走了,看著胸有成竹的樣子,葉垂雲背著手走下亭子去,“阿荊,人交給你,編套說辭,編不出來就讓五姑娘自己編。”
“是,殿下。”
轉了個彎,白虹出現在花園一角,她從袖管裡抽出一封信來,“這是仿姑娘筆跡,重新寫給溫侯信,請殿下過目。”
葉垂雲一目十行,看完點點頭,“這一封務必儘快讓溫侯收到,同時阻截秦氏送給溫侯的信,也讓人捎口信給大公子,就說此處有我,讓他不用掛念。”
“是。”
“你跟著車回溫府去,好好照應。”
“屬下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