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收費站後,高速公路匝道要跑一個大弧度的回頭彎。榮烏高速邊上是京拉線,四周沒什麼遮擋,天地渾然一體,夜空籠罩下來,兩輛車恍若在奔向星空。
段青深是就近訂的酒店,在附近裡搜了個看起來還不錯的。
酒店有洗衣服務,辦入住的時候段青深跟前台要了兩個大點兒的臟衣袋。前台轉身去拿臟衣袋的功夫,梁願醒忽然感覺自己不太對勁。
他就站在段青深旁邊,原本低頭看手機呢,嘭一聲手機擱在前台上,一隻手捂住口鼻,另一隻手像抓救援繩一樣抓住段青深胳膊。
段青深一看便知,這是流鼻血了。梁願醒慌張地看著他,倒不是流鼻血這事兒很可怕,而是他怕弄得哪兒都是。
梁願醒下意識仰起頭。段青深“哎”了聲,伸手兜住他後腦勺,把他腦袋拉回來,說:“不能仰頭,讓它往下淌。”
這樣一來,血從梁願醒的指縫不停往外滲。另一位前台趕忙遞了盒抽紙過來,段青深快速說句謝謝,然後抽了三四張:“你手拿開。”
梁願醒“唔唔”了兩聲,搖頭,表示不想拿開。這大庭廣眾的,前台旁邊還有兩對辦入住呢,他不用看都知道手拿開後自己是什麼狼狽樣子。
兩滴血點子先後砸在地板上,段青深又說:“拿開。”
這次凶了點,凶了那麼一下子,他又說:“血很臟的,你不能仰著頭讓血順著鼻腔咽下去,手拿開,讓它淌出來,沒事的。”
前台裡麵的工作人員也說:“是啊,沒事的,我們這邊接待過很多外地客人,剛到這裡不適應而已啦。”
說著,那邊大堂經理擰了塊熱的濕毛巾過來:“來來,拿這個!”
“謝謝。”段青深接過毛巾,一直攥在梁願醒手腕上的手其實沒有多用力,毛巾拿過來後不由分說將他手一拉,立刻用毛巾給他擦了一把。
梁願醒過於震驚而僵住。
歸根結底的原因還是無法接受這個被自己定義為“偶像”的人看見了自己血汙了半張臉的樣子……然後他還蹲下來用紙巾擦掉了地上的血。搞得大堂經理高聲“哎喲”了一嗓子,叫他不用管地板。
梁願醒自己兩隻手捂住毛巾,看著他把紙巾丟去垃圾桶再回來,拿上前台給找的大號臟衣袋,扶著行李箱,又拿走了梁願醒的包。
然後看著他:“跟上,沒手管你了。”
梁願醒點頭。
進到電梯裡後,他從電梯牆的反光看見自己衣服上也沾了幾滴血,又挪開毛巾,折了一道擦擦臉。
就流了那麼一小陣子,梁願醒長長歎氣,吐魂似的。段青深在旁邊說:“水土不服,這邊氣候乾燥,流點鼻血沒什麼的。”
梁願醒有氣無力地搖搖頭:“我不能再拿你當偶像了,形象敗完了。”
段青深審視著他,心說你自己敗形象為什麼除了我的偶像籍,笑了下:“我早說了,彆把我當偶像,我隻是個無業遊民。”
“我也是啊。”梁願醒說。
電梯到了,門打開。段青深身上有個雙肩包,他把梁願醒那個包又單挎在肩上,騰出了一隻手扶在他後背。
“你不一樣,你是工作的店倒閉了,我是辭職……辭編。”
時間已經挺晚的了,十點半。段青深在外賣軟件上買了些水果,又買了盒複合維生素。梁願醒有點不爽,坐在椅子上:“大家都是南方人,你為什麼沒事?”
“我有事的,我喉嚨很疼。”段青深實話實說,他自己嗓子乾得要冒火,“其實北京這個時候也會挺乾燥的,隻不過我們呆的那兩天剛下過雨,所以濕度還好。”
“這樣啊……”梁願醒先把騎行服脫下來,裡麵是一件長袖t恤。因為騎行服是連體的,他上邊穿一件t恤,下邊就剩一條內褲。
前幾天他跟段青深住一間屋子裡的時候,都是到了房間就先後去洗澡。梁願醒會有點拖延,一般段青深先洗,他趁著段青深洗澡的時候換衣服。
但這會兒…段青深要等外賣,沒有先洗澡的意思。
而梁願醒又得先把騎行服脫了一半,因為段青深已經拿上臟衣袋走到他麵前,跟他說:“快脫了放進來。”
“……”梁願醒騎行服的上半部分搭在腰間,他確實難為情,尤其是對方穿戴整齊的情況下。但還好,做一下心理建設就好了。
結果是他都準備站起來繼續脫,段青深卻把臟衣袋放下,說:“我出去抽根煙。”
“啊?”梁願醒抬眼看他。
他自然知道段青深離開房間的用意,無非就是給自己一個脫衣服的空間。他本想說不用的,他雖然確實是會畏懼大型多人澡堂子的那種南方人,但段青深已經快步走出去,門都帶上了。
……梁願醒看著地上敞著口的臟衣袋。其實過鎮江那晚,兩個人是一起脫的,那時候也沒什麼呀,梁願醒微微蹙眉。
他又看向冷冰冰的門板,有點不爽。
現在是什麼,生分了?
他撇撇嘴,三兩下把騎行服脫下來,塞進臟衣袋,去洗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