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眼認出,那是他在第一扇石門廢墟裡撿回來的寶貝石頭。
他神神秘秘指著石頭說,徒弟你看,這上麵是什麼?
我漫不經心掃一眼:怎麼,它不就是一塊很普通的礁石嗎?
但等我細看,卻發現了端倪——那礁石形狀像一枚硬幣,中間薄薄的,對應的兩麵卻很扁平,很光滑。令人驚訝的是,這上麵居然爬滿了灰白與深褐色交錯的條帶狀痕跡。
“惡心這是什麼東西?”我隔著潛水手套觸摸,發覺痕跡表麵又軟又彈,還黏糊糊的。根本不像天然的奇石紋路,倒像是某種蟲子拖曳出的分泌物。
我有輕微潔癖。
我頓時覺得心裡一陣惡寒。
齊師傅解釋說,這應該是某種巨型海底生物的活動痕跡。當時第一扇石門下麵有很多類似痕跡,可惜他還沒有細看,海水就衝進來了。幸虧他的眼睛像高清攝像頭,看過一遍的東西就不會忘。這一路上,他就在腦海裡複盤,還根據當時整個分泌物的連貫性判斷:這種生物應該又粗又長,體型跟一條東南亞網紋蟒似的。
眾所周知,深海環境極其惡劣。低氧、低溫、食物稀缺——如此條件下,養出什麼龐然大物也不稀奇。畢竟較大的體型能夠有效保持體溫、減少熱量散失、提高捕食效率,並允許生物跨越更長距離尋找食物。且深海生態位相對寬廣,大型生物可以占據不同的生態位,從而降低種間競爭。深海紀錄片裡,數十米長的巨型烏賊、巨型魚類,那都是人類鏡頭下的常客。
但是,一條常年泡在海水裡的蟲子,怎麼可能長得像蟒蛇一樣大?這想想就讓我毛骨悚然。
“不會真有什麼海蜈蚣吧?”我攢眉。
“那倒不至於。但這種海底生物一定長得很像一條蜈蚣。”齊師傅看了看兩個抱頭蹲下的盜墓賊,若有所思地說,這些盜墓賊又不是生物專家,遇見不明生物,隻能描述個大概模樣,不能準確說出那種生物的學名,也可以理解。
長得很像蜈蚣的海底生物?
我迅速在心目中列好了一串可疑生物名單:海蛇科、磯沙蠶科、龐貝蠕蟲科。
我也不是什麼生物專家,但我們西海市文物偵查警的生物學知識普遍淵博。因為平常辦文物案子,我們難免會看到古墓或古董上畫著一些千奇百怪的生物,有些純屬是古人的想象力,但還有些確實是遠古生物,有跡可循。這些都要寫進文書報告給上級看的,當然不能用什麼山海經什麼古人雲隨便糊弄過去。
“大多數海蛇尾部側扁,所以在陸地上行走困難,不太可能追著這夥盜墓分子一路亂咬。”齊師傅挨個分析道,“至於海底龐貝蠕蟲和巨型管狀蠕蟲,也很難在這樣的洞穴裡來去自如。它們也更喜歡高溫環境,不少種群生活在海底火山口附近。敢在這麼冷的海底墓穴裡安家,怕不是要把它們祖宗十八代凍成冰棍兒。”
“分析來,分析去,咱們西海的生物似乎都不能滿足那些盜墓賊的描述啊。”我納悶。
“體長五米,水陸兩棲,還會襲擊人類?這是海底生物?說是哥斯拉我都信。”齊師傅也笑。
五米?旁邊的考古隊員們都在偷偷聽我們講話,一聽到這裡,他們臉色大變,全停下手邊的活兒,驚疑地看著我們。
我提醒齊師傅小聲點,不然會嚇到同誌們。
齊師傅卻嘿嘿一笑,說這有什麼嚇人的。之前我去澳洲那邊跨國辦案,順便嘗了他們本地的美食。其中就有海底沙蠶這道菜。講真的,你不想象它是蟲子,它還挺好吃的,那滋味就跟吃鮑魚似的。
我皺眉。
我感覺這個比喻怪怪的。
這邊我倆討論昆蟲記熱火朝天,那邊一名考古隊員也有了新發現。
他指著一口木棺材,像烤肉跳舞的土著一樣大呼小叫,說他剛剛試著抬了抬一副棺,感覺木棺很輕,又敲了敲,嘿,裡麵居然也是空的!
“空的?都躲邊兒去,我來聽聽。”齊師傅說著,也用手輕輕扣了扣其中一個木棺,附耳聽聽聲音。
“嗯,確實是空的。但外麵釘得還挺結實。到時候估計得用釘鉗撬開了。”齊師傅掃一眼周圍的考古隊員。他們都帶著獵奇的目光,眼巴巴等著我們宣布開棺。
齊師傅卻笑著拍了拍棺材,起身走人。撂下一句,說不好意思啊這趟來的太急,回頭我多印幾張領導名片,你們塞進去再開棺吧。
我沒心思陪他們胡鬨,轉身問盜墓賊老五:“你倆之前是不是躺進棺材裡去了?都看過了?棺材裡麵全是空的?”
“對,這些棺材都是空的。”老五忙不迭點點頭。
我的臉色瞬間變了。老五偷眼看見,又慌裡慌張地改口:“不不不,我們沒有一個個撬開看啊。我們隻撬了一個墓棺,碰巧裡麵是空的。真的,隻撬了那一個!警察同誌”
老五的聲音越來越低。欲蓋彌彰。
我惱火說:“好啊。你們是見光死嗎?這麼寬敞的地方不坐,為什麼非要鑽進人家棺材裡躲著?”
老五猶猶豫豫,說:“不久前,我看見牆壁上麵有水流出來,嚇得我以為外麵漏水了。這可是一座海底墓呀。要真灌進來海水,我們就完蛋了。所以我倆趕緊找一棺材,鑽進去躲躲。”
我和齊師傅對視一眼。
“你們親眼看到海水灌進來了嗎?”
“對,就在那裡。”老五說完,當著我們的麵,搬開一座1多高的佛像壁龕——壁龕直接開鑿在石壁上,像一個內凹小盒子,沒想到還可以拆卸。
“當時,我就聽轟隆一聲巨響,趕緊來瞧瞧,就發現這洞居然漏了!”
老五解釋說,進洞往左拐,有個形狀狹長的大窟窿,像一線天。普通人必須側身才能勉強通過。海水就從那裡流出來的。
“後來我感覺這洞太古怪。等海水流光之後,趕緊把壁龕重新搬回去了,我也沒敢往深處走。”老五解釋說,他原本準備再等幾天,真到了彈儘糧絕的時候,再進去碰碰運氣。
沒想到,先把我們警察等來了。
原來出口在這裡啊。我們和考古隊都很欣慰地看著這個洞。
“熬出頭就好,咱們終於能出去曬曬衣服嘍。”齊師傅特意挑個空曠的地方,舒舒服服伸個懶腰。他的長腿大高個,已經在窄小洞穴裡壓抑了太久太久。
隨後,他押著兩個盜墓賊,向左拐。率先進入了壁龕後麵的石洞。
我也鬆口氣。
站立一旁,守候大家一個個進洞。
可是,當我最後一個彎下腰,準備進洞的時候。
通訊機裡,那久久未說話的間諜又像難纏的夢魘一般,開口打碎我的美夢:
“親愛的時警官,您彆著急離開。您還記得咱們的約定嗎?”
間諜的語氣略顯急迫,似乎難掩興奮。他甚至跟我說話也用上了敬稱:
“請您向前走,推開第四扇石門吧。”
“我要的‘紀念品’,就在石門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