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使先生,我們的租界被,被中國人收回了”
阿禮國領事說這話的時候額頭上冷汗直冒,心裡頭已經把身邊的威妥瑪副領事的祖宗十八輩都罵了個遍!
“法克由!”文鹹當場暴怒,瞪著阿禮國、威妥瑪吼道:“他們怎麼敢?你們又為什麼不把那些站在碼頭外的中國士兵都打死?你們應該,也必須這麼做,而不是將大英帝國在長江出海口的領地交給他們!”
“公,公使先生,事情和您想的有點不一樣”
“現在在外灘馬路上站著的中國士兵並不是進攻租界的中國士兵,實際上正是他們拯救了英租界和法租界內的所有外國人”
阿禮國和威妥瑪你一言我一語的,總算是把上海英租界和法租界“淪陷”的全過程都說給文鹹公使聽了。
而當這二人把話說完的時候,他們的頂頭上司人都傻了,好一陣子都說不出話。過了半晌,才結結巴巴地說:“伱們,你們怎麼能同意廢除《上海土地章程》?你們難道不知道這座口岸城市對大英帝國在遠東的利益有多麼重要嗎?
和上海相比,香港島根本不值一提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當上海總督,而不是香港總督!”
實際上香港並不是英國人最想要的,他們一開始想得到的是距離長江口更近的定海,而位於長江口,擁有黃浦江這個內河深水港,而且還能接入江南水網的上海的位置顯然比定海更加優越!
時至今日,英國人在香港依舊虧損累累,文鹹上任總督後就一直在想儘辦法壓縮開支,四年時間將六萬多鎊一年的政府開支壓到了三萬多鎊,幾乎壓了一半。所有的基礎建設都被停止,駐軍和公務人員的薪水也被大幅削減。但是由於廣州商民集體抵製英商,使得港英當局的財政收入每況愈下。根本看不到發展的希望。
反觀上海,開埠十年來,一直蒸蒸日上,租界一擴再擴,貿易額更是節節攀升,如果單看進出口貿易總額,如今的上海都已經超過廣州這個老牌口岸了。
可就是這麼一個“會下金蛋的雞”,居然被阿禮國、威妥瑪這兩個蠢貨給弄丟了!
“公使先生,您如果反對廢除《上海土地章程》,完全可以駁回《廢除上海租地章程及相關善後協定》。”
“公使先生,這份協定上隻有我一人的簽字,而我僅僅是一個副領事我的簽字完全不作數。”
看到文鹹公使發怒了,阿禮國、威妥瑪隻好想辦法耍賴。
可他們的建議卻招來了文鹹惡狠狠的眼神:“現在的問題不是這份該死的協議是不是作數,而是既成事實現在有兩千名全副武裝的中國軍人進駐了租界,租界西部的街壘還沒有拆除,許多高大的建築還在他們的控製之下在租界外麵,還有另外四千名同樣精銳的中國軍人隨時可以開進租界!
而我們和法國人總共隻有不到五百名士兵!平均一個白人士兵要對付十二個裝備、訓練幾乎完全一樣的中國軍人,我看不出有取勝的機會如果我們的人能贏,就不會被區區一千名太平軍士兵攻入租界還修建了街壘!”
阿禮國小聲說:“那,那是一個意外,當時我們的人都在進攻中國人的海關衙門”
“你個蠢貨!”文鹹揮舞起拳頭大罵道,“進攻一個主權國家的海關!你是怎麼想出來的?議會下院通過宣戰了嗎?女王陛下簽署了宣戰的法令了嗎?你要敢在歐洲這麼乾,你一定會被吊死的!”
實際上阿禮國乾的這事兒如果和曆史上一樣成了,那什麼事兒都沒有理由有的是,什麼海關腐敗啊,什麼太平天國占領了的地盤不認大清海關啊,找找總是有的。
可打不下來,那性質完全就不一樣了!
打下來了,那是代表人類文明和進步的帝國主義!打不下來,那就是菜!帝國主義可以壞,但不能菜!
文鹹深呼吸了幾口,對眼前的兩人說:“我現在既不能駁回,也不能批準這份協定,先擱置吧對了,我們現在不能盲目采取行動,如果我們再失敗,我們將會喪失上一次戰爭所建立的威信。好在我們在上海的租界實際上也沒有什麼法律依據,上海租界從來都不是女王陛下的領地,那僅僅是領事館和上海當局所達成的土地租賃協議。”
“公使先生,實際上土地租賃協議依舊有效”威妥瑪趕緊補充道,“我相信,我們將會從羅雪岩統治下的新上海市獲取比以往更大的經濟利益!”
阿禮國也連連點頭:“是的,羅雪岩大人是一位真正熟知西方文明,並且有能力改變這個國家的領袖人物!上海在他的治理下一定會成為遠東首屈一指的大都會。”
“但那不是我們的大都會!”文鹹冷冷地道,“這樣的領袖在歐洲有很多,在美國也有許多他們可以讓自己的國家取得很大的進步,在這個過程當中英國的商人也可以獲得利益。但是這種利益是不會長久的,一旦他們的國家發展起來了,他們就會謀求地區霸權,排除大英帝國的影響力和利益。
考慮到中國的體量和這個國家在東亞、東南亞的傳統影響力,一旦他們強大起來,我們就會失去很多很多”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阿禮國問,“我們還能和羅雪岩合作嗎?”
文鹹歎了口氣:“先合作吧對了,江寧府目前是否在太平天國的統治之下?”
“是的,江寧已經被太平天國完全控製了。”阿禮國道。
文鹹點點頭:“那我必須親自去一趟江寧了你們替我安排一下,我想儘快前往江寧,最好能夠麵見太平天國的國王。”
“是,公使先生!”
“昏睡百年,國人漸已醒,睜開眼吧,小心看吧,哪個願臣虜自認,因為畏縮與忍讓,人家驕氣日盛”
上海,外灘,隨著一曲悠揚的《天佑女王》奏罷,上千廣東籍的上海新軍官兵就一起用粵語合唱起了上海新軍的軍歌《萬裡長城永不倒》還當著香港總督兼英國公使文鹹,大清頭等欽差使臣肅順,大清幫辦江蘇軍務大臣勝保等外國殖民者和大清封建官僚的麵唱。
而在《萬裡長城永不倒》的歌聲中,一麵繡著“萬裡長城永不倒”七個大字的軍旗,緩緩升起,和一麵米字旗一起,迎風招展。
香港總督兼英國公使文鹹則一邊向著緩緩上升的旗幟行注目禮,一邊感到古怪——這才多少天沒見大清啊,怎麼就有“國歌”了?
這國歌的調子聽上去還挺激昂的,也不知道歌詞是什麼?回頭讓威妥瑪翻譯一下。
和文鹹一樣感到奇怪的還有肅順、勝保、元保、白斯文、李鴻章等人,他們當然也聽不懂廣東話。更弄不明白迎接洋人公使為什麼要唱戲?還唱粵劇
當然也有能聽懂的,在太平軍撤離上海的時候被放出來的吳健彰和他的孫子吳超越都是廣東人,當然能聽懂一幫廣東老鄉在唱什麼曲兒了。
結果這兩人臉都聽白了。
什麼叫“昏睡百年”?百年前那可是乾隆十八年!那是盛世啊!怎麼就昏睡了?
什麼叫“國人漸已醒”?醒來乾什麼?反清複明,還是要太平一統?哦,對了,羅雪岩家裡開過共和國!這是要效法華盛頓搞共和革命啊!
還有什麼“萬裡長城永不倒”現在的萬裡長城是明朝修的!大清朝入關不就是萬裡長城倒了?你要永不倒還是要反啊!
還有那個“曆來強盜要侵入,最終必送命”這個強盜到底是英國人還是滿洲人?
就這首歌要擱在乾隆年間,一準夠得上文字獄啊,唱的人都得死!
吳健彰、吳超越爺孫倆算是完全明白了,他們現在已經上了賊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