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剛走,原本放鬆靠在沙發背上的王天林忽地起身,死死盯著陳明楚,麵無表情道:
“該怎麼做,不用我再教你了吧?”
陳明楚深吸口氣:“放心,區長,我馬上通知他們行動,隻要王魯翹露麵,他就跑不掉。”
王天林沒有說話,一臉陰鬱地擺擺手。
王魯翹這會兒在乾嘛呢?
他在打麻將。
同桌的幾位麻友,分彆是提前到上海擔任“總督察”的毛千裡、上海區區會計白繩祖,還有一人是陳恭樹的太太。
毛千裡任上海區總督察,他主要的工作是繼續追殺汪填海,實則並不負責監視上海區的工作。
所以他不得與上海區發生橫向聯係,私下約上海區區會計白繩祖顯然已經違紀,但幾人顯然沒有當回事。
再說說陳恭樹的太太,她是被毛千裡接到上海來的。
毛千裡出生於1903年,報考江浙警官學校時已經29歲,他害怕落榜,便在旅館給戴春風寫了一封信。
什麼“久聞先生大名,甚為仰慕雲雲,今和同鄉結伴報考江浙警校,臨行前家兄毛齊五叮囑雲雲”
點出自己跟腳的同時,表達了願追隨戴先生建功立業的決心。
戴春風看到信上的名字叫“毛善高”,想到自己的同學兼好友毛齊五族名“毛善餘”,便料定兩人有關係。
看完書信,果然此二人為同族兄弟,立刻讓人將他找了過來。
鑒於他年紀太大,但上過中學,還做過文書工作,正是用人之際,立刻讓其直接進入特務處工作。
先是擔任洪公祠參謀本部特訓班的少尉書記,不久又晉升為甲室機要秘書,後來被派去北平區出任區書記、代理區長。
因此他和陳恭樹相熟,二人臭味相投,關係莫逆。
此人同樣是個膽大妄為的家夥,尤其是調回總部後,堂哥毛齊五已成了代理主任秘書,覺得自己“朝中有人”,更是肆無忌憚,對安排的職位大為不滿。
戴春風一怒之下將其貶為山城稽查處主任秘書。
此回他算是重新起複,因此對還在山城坐冷板凳的“恭樹兄”極為同情,又有陳恭樹拜托,便將他老婆接到了上海。
此刻幾人麻將打得正過癮,突然電話鈴聲響起。
王魯翹就在邊上,隨手接起電話,電話是他的女朋友王因子打來的,約他出去逛街。
王魯翹自然欣然同意。
見王魯翹要走,幾人全都反對。
毛千裡說:“不行,王天林和76號關係不清不楚,且形跡可疑,在沒有確定他的真實想法前,最好不要貿然接觸。”
王魯翹不以為然:
“他是他,因子是因子,即便王天林落水,因子也不會出賣我。”
“話不能這麼說,即便王因子不會泄露你的蹤跡,但萬一王天林派人跟蹤呢?
魯翹,你可想好了,這不僅關係你個人的安危,也會影響到組織的安全。”
王魯翹不耐煩了:“我就見見女朋友,又不是去殺人,說的那麼嚴重,行了,我去去就回。”
見王魯翹態度堅決,毛千裡幾人也不再勸,隻好叮囑其快去快回。
結果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
王魯翹滿心歡喜地和女朋友見了麵,陪著她逛起了街。
但時間不久,他便發現身後跟著幾個行跡可疑的便衣。
他沒有懷疑女朋友,隻以為真像毛千裡幾人說的那樣,這些人是王天林派來跟蹤的。
為了不牽涉女朋友,他立刻以有事借口匆匆結束了逛街,讓女朋友先回去,然後伺機擺脫跟蹤者。
但一切都晚了。
他剛送走女朋友,兩輛黑色轎車飛快開了過來,一個急刹車,前後將他夾擊住了。
從車上跳下來七八個穿著灰色西裝的男子,迅速將他圍了起來。
王魯翹剛掏出槍,就被七八把手槍同時對準。
“王魯翹,得罪了。”
說話的是幾人中領頭的男子,看樣貌約莫三十歲,一臉陰鷙。
他一臉鄙夷地打量著王魯翹,突然出手以一個反擒拿動作下了王魯翹的手槍。
“你們是什麼人?”
聽此人一口蹩腳的中國話,王魯翹意識到他可能是日本便衣,心裡焦急地想著應對之策,麵上卻裝出一臉疑惑。
陰鷙男子得意洋洋地掏出證件,在王魯翹眼前一晃,一臉傲氣:
“有人檢舉你是暗殺大日本皇軍好友陳籙的抗日分子,跟我們走一趟吧。”
王魯翹冷笑道:“日本憲兵隊?對不起,沒聽說過,這裡是法租界,除了巡捕房,其他人沒有執法權。”
陰鷙男子鄙視地看著他,上午李士君派林之江前去誘捕張義,結果功虧一簣,放跑了這麼一條大魚,他的上司井田對此很不滿。
所以這次行動才派了他們協助。
(76號成立後,日本人安排了一支日本憲兵隊,職責明著是協助抓人,其實是暗中監視76號裡麵大大小小的漢奸。
後來76號勢力壯大,日本人又在上海專門建立了一個特務機關--梅機關,專門負責領導和監視工作。)
“我們大日本皇軍已經照會了法國當局,一會你就會被引渡出去。”
果然,話音剛落,就見一群穿著黑色製服的巡捕氣勢洶洶地衝過來,將他們圍了起來。
王魯翹一顆心不由下墜。
一旦被引渡到日本特務機關,會是怎麼下場?
光榮與恥辱、忠誠和背叛,這些沉甸甸的詞語瞬間湧上心頭,他沉默了。
王魯翹落網的同時,陳明楚再次找到了李士君。
隨著王魯翹落網,王天林落水已成事實,軍統的製裁馬上會來。
王交上了自己的“投名狀”,現在輪到他了。
想要躲避軍統的製裁,最好的辦法就是將他們一網打儘。
而他陳明楚恰好具備這個條件。
雖然他擔任區書記的時間很短,但有心之下,掌握軍統上海區的機密卻是夠了。
李士君看起來心情很好,示意他坐下:
“明楚,你來的正好,王天林終於心甘情願上了我們的船,這裡麵少不了你的功勞。”
“主任過譽了,我來是因為其他的事。”
“哦?是劉戈青有消息了?還是發現張義的蹤跡了?”
“不是,不過比那些更重要。”
陳明楚說著,鄭重地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遞了過來。
“這是?”李士君看著紙上密密麻麻抄錄的十四個地址,一臉好奇。
“軍統上海區所有內情的辦公地點。”
李士君雖心有期待,但聽陳明楚這麼說,還是驚喜交加。
“太好了,有了這份名單,我們便可以將軍統上海區一網打儘.這樣”
李士君興奮地說著,對陳明楚招招手,陳會意,湊了過去,兩人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