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鄭修元又道:
“行動第一大隊長的人選局本部還沒有確定,按照慣例,應該由區長親自兼任。”
“我來兼任?”
陳恭樹挑了挑眉,他自然知道所謂的慣例指的是趙理彪出任區長時形成的規矩。
行動第一大隊自然是上海區的精銳力量,趙理彪當區長時兼任大隊長,對隊伍格外重視,凡有行動都是親自操刀,絲毫不敢假手他人。
但對陳恭樹來說,出於個人安全考慮,他才不想兼任這個勞什子大隊長。
不說這裡麵有沒有趙理彪的殘餘勢力,收服人心需要時間。
更主要的是,在敵占區最危險的就是拋頭露麵,而這些行動人員直接和日偽短兵相接,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被捕。
一旦被捕,就會叛變,到時候必然會出賣他。
而自己和這些外勤接觸的時間越多,暴露的信息就會越多,勢必威脅到他的個人安全。
當然這種話,不便直接講出來,於是他思忖了一會,看著鄭修元說:
“修元兄,其實這些天我可沒有閒著,我一直在思考趙理彪、王天林之前犯過的錯誤。
在我看來,我們的組織之所以屢遭破獲,主要在於情報組和行動組之間信息傳遞的環節太多了,環節一多就容易出紕漏,給日偽分子滲透刺探留下了機會。”
“區長的意思是?”
“為安全考慮,我們必須改變情報傳遞環節,把情報組和行動組大體上合並起來,誰打探到情報,誰就去刺殺,在最短的時間內結果目標性命。”
鄭修元不覺皺眉:“這樣做會不會太冒險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嘛。”
陳恭樹擺擺手,說道:“隻要我們建立更嚴格的通訊製度,這一切都不是問題。”
他侃侃而談:“我是這樣考慮的,上海區本部和一切外勤單位皆不發生直接關係,全部由交通線傳達命令。
交通線則又分內交通線和外交通線。
內交通線隻負責本部和行動隊之間的通訊。
外交通線隻負責行動隊之間的聯係。”
鄭修元點了點頭,雖覺得哪裡不對,但他畢竟是內勤出身,在這方麵經驗不足,看陳恭樹一臉自信的樣子,心說隻能實施後看效果再查缺補漏了。
此刻見陳恭樹終於對工作上心起來,他不由鬆了口氣。
之前他對陳恭樹有過了解,知道此人號稱“辣手書生”,從洪公祠培訓班畢業就走馬上任坐上了站長的職位。
短短七八年時間,他主持的暗殺就有二百多起,也就是說他平均每個月就要實施策劃兩起行動,算得上軍統中最高產的殺手特工了。
雖然每次都是以失敗告終。
但經驗自然不是自己能比的,他又做了這麼多年站長、區長,在製度管理上肯定比自己有經驗。
鄭修元還在思忖,就聽陳恭樹繼續說道:
“為了讓我們軍統上海區本部更具隱蔽性,我提議采取家庭式辦公,辦公地點全部設在法租界。”
鄭修元點頭同意,如今上海局勢日益嚴重,相比之下,就法租界稍顯太平。
“既然采取家庭式辦公,我看要大力鼓勵我們的特工人員將家裡的老人孩子都接到辦公地點來居住,這樣看起來更像家庭住戶。”
“不妥!”
鄭修元悚然一驚:
“區長,您應該知道,家庭是從事諜報工作者的大忌!
如有不測,我們犧牲也就算了,萬萬不能牽連家人”
“這有什麼?”
陳恭樹不以為然地擺擺手,“我能不知道你說的風險?
兩權相害取其輕,如果沒有家人,就沒辦法安全地潛伏下去——一個秘密地點每天出入的都是精壯小夥,彆人不懷疑才怪。”
“可這明顯違反了軍統的.家法。”
鄭修元清楚,雖然戴老板下達了抗戰期間不得結婚的軍令,為此還關押、處決了不少特工。
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不讓結婚,又不是不讓同居,隻要事情不鬨大,大家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而且自戴老板頒布這條律令以來,淪陷區出現了不少打著工作幌子的“工作夫妻”。
可那畢竟都是軍統自己同誌,即便兩人都被捕,也不會牽扯到家人。
如果按照陳恭樹這番操作,一旦出現紕漏,不但特工自己被捕,家人也會跟著遭殃,敵人拿家人做籌碼威脅,特工更容易叛變。
陳恭樹瞥了他一眼,擺手道:
“修元兄,家法是家法,但有道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一切要以工作利益為前提。
我知道我該做什麼,以及怎麼去做。
再說了,我們的家人都在身邊,你讓下麵的兄弟怎麼想?
與其讓他們牽腸掛肚,還不如讓家人陪伴左右,這樣更能激發下麵人的鬥誌嘛。”
“可萬一戴老板知道了.”
“你不說,我不說,誰能知道?”
陳恭樹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萬一老板真知道了,也有我解釋。”
“.好吧。”陳恭樹都這麼說了,鄭修元還怎麼接口。
他內心歎息一聲,接著問道:
“接下來是不是見見下麵的人?”
陳恭樹想了想,說:“這裡是區本部,不方便,你另外找個備用地方,讓五個情報組和八個行動大隊的負責人來就行了。”
“是。”
半個小時後,會議在法租界霞飛路一處安靜的住宅召開。
昏暗的光線下,陳恭樹拿著戴春風的電報,最後一個走了進來,問:
“到齊了嗎?”
他走進來,門立刻被門外的警衛關上,屋內立刻安靜下來。
陳恭樹走到最上首的椅子上坐下來,說道:
“這是戴老板發來的電報,大家都傳閱下。”
“吾人及京滬兩地及京滬線上,必須擴大行動,發揮吾人之權威。請策勵所屬,積極行動,籍以寒奸賊之膽。”
電報傳閱完畢,有人問道:
“區長,我們究竟製裁誰呢?”
“肯定是王天林、陳明楚,然後便是李士君、丁默村,最後便是汪逆。”有人接口說道。
陳恭樹隻是淡淡看著大家並不說話。
這時,一位情報組長突然說道:
“王天林、陳明楚這兩個叛徒最了解我們,我建議先製裁他們。”
有人接口道:“這兩個家夥行蹤詭異,我們要先找到他們住址才行。”
接著大家七嘴八舌,討論如何潛伏進公共租界,如何探查二人的蹤跡等等。
陳恭樹觀察到一個行動隊長一直沒有說話,此刻突然動了一下,看此人坐的位置,應該是第四大隊隊長徐晚楓。
他立刻正視此人,問:
“徐隊長有什麼想法?”
被陳恭樹這麼一問,徐晚楓立刻站了起來,他皺著眉頭說:
“區長,我的想法不知道對不對,我先說說。
我建議先製裁法租界巡捕房政治部的華籍督查長程海濤。”
陳恭樹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平福昌、譚寶義就是被此人逮捕的,如今我們的大本營在法租界,更應該確保身邊的安全。”
陳恭樹表示認同地點點頭,用手敲著座椅扶手,問:
“這個人的具體情況我們掌握嗎?”
法租界情報組長朱嘯穀接口說:
“啟稟區長,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程海濤此人名義上是法租界巡捕房政治部的華籍督查長,一心維護法租界治安,但其實暗中已經投靠日本人做了漢奸。”
“一個法租界巡捕房政治部的華籍督查長罷了,他再奸詐狡黠,肯定比王天林、陳明楚、李士君、丁默村好對付,製裁此人正好可以作為上海區行動的突破口。”
陳恭樹心裡想著,立刻看向徐晚楓:
“既然是你的提議,那就交給你負責,有信心嗎?”
徐晚楓一挺胸脯,自信道:“保證完成任務。”
陳恭樹大喜:
“好,那就交給你了,預祝你旗開得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