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義指了指桌上的監聽設備,得到準許之後,按下了播放鍵。
喇叭裡傳來了佐木玲子和山本健太的聲音。
“你的任務就是和‘兔子’緊密配合,將注射了病毒的食品送進去,看著他們吃下去。”
聽到這裡,戴春風眉頭一緊:“再放一遍。”
張義倒回去,再次摁下播放鍵,戴春風和他都凝神聽著。
連續聽了幾遍,戴春風按下停止鍵,若有所思地說:
“看來這個人確實是廚師團隊中的一員,不過”
“局座?”
戴春風想了想說:“夫人習慣用西餐,校長喜歡吃中餐,廚師團隊加上幫廚、傭人十幾人,如果一一排查,動靜太大了”
張義見他神情有些猶豫,立刻想到自長安事變後,委座的安全便由軍統負責,行動處負責指導軍統特務團和侍從室特備警衛組。
現在委座的廚師團隊裡麵混進了一個日本間諜,軍統自然難辭其咎。
所以調查自然不能大張旗鼓,而是不動聲色地將間諜揪出來,等哪天常某人心情好的時候再道明事情的前因後果。
張義想了想說:“這個人既然直接受特高課領導,那他一定有接收情報的秘密途徑。
電台自然不可能,我估計是改裝後的收音機,隻要我們悄悄搜查廚師團隊的房間”
戴春風思忖了一會道:“這個主意不錯,我現在就安排。”
說著他拿起電話撥了出去。
下午時分,峨眉的山的分光正好。
常某人披著薄呢鬥篷坐著轎子出了住處,身邊幾個警衛環護左右,小心戒備著。
不遠處十幾個警衛分彆在山頂、山腰來回奔跑,這是怕有人藏在山上行刺,提前在做勘察。
軍統對警衛工作格外重視,防範嚴密,畢竟針對常某人的刺殺從沒有停止過。
最危險的一次,發生在31年常某人在上海的公館。
那次他的警衛被人收買,半夜裡,衝進來對著他的床上連開數槍。
幸運的是那晚常某人正巧住在夫人的房裡,因此才逃過一劫。
然而他們並不知道,公館二樓虛掩的窗戶後有一雙陰鷙的眼睛早就盯上了某人。
過了很久,眼睛的主人才收回目光,仰頭靠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
旁邊的小桌上放著半瓶酒和一堆雞骨頭、花生米,再旁邊是一台貓眼明亮的德國根德電子管收音機。
收音機的正上方掛著一張黑白遺照,是一個年輕的女人抱著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
主人總覺得照片裡麵的人在看著他,但他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誰讓她們是支那人呢,誰讓他們運氣不好呢。
他心裡默默想著,突然睜開閃閃發亮的眼睛。
‘總有一天,所有人都會知道,我不叫郝愛國,我的真名叫木村一郎,為大日本帝國建立了多麼榮耀的功勳。’
這時候,敲門聲響起:“郝師傅。”
郝愛國往嘴裡扔了一顆花生米,邊嚼邊問:
“誰啊?”
“我,小李,食材來了,出來幫忙搬東西。”
“來了,來了。”郝愛國搓了搓臉,一雙眸子變得渾濁,緩緩將門打開。
然而迎接他的是幾隻黑洞洞的槍口。
“你們這是乾什麼?”郝愛國一臉無辜。
“老郝,彆演了,你的接頭人山本健太已經被捕了。”
“誰?”老郝眯著眼睛,掏了掏耳朵。
“演技不錯!”帶隊的便衣冷笑一聲,揮手讓人將他控製,直奔桌上的收音機。
“後廚就你一個人對這玩意寶貝的不行,還美其名曰喜歡聽京劇,我看你是為了掩飾其他的勾當吧。”
便衣說著,拿出一個螺絲刀打開收音機的底座,從裡麵摳出一個電子管:“還有話說嗎?”
郝愛國的臉瞬間變了。
接到行營打來間諜落網的電話,戴春風終於如釋重負。
他望著張義,稱讚道:“乾得好,從偵辦到破案不過一天的時間,我就喜歡你這種拚命三郎的架勢,我年輕的時候也是這樣。
對了,有個事,我先給你通個氣,我打算讓你兼任一處諜參科科長的職務。”
張義一愣,有些詫異地說:
“局座,這不合適吧,我的本職是上海區區長。”
“能者多勞,諜參科以後不僅要對付日諜,更重要的是對付紅黨。”
張義苦笑了一下。
戴春風注視著他:“怎麼?不願對付紅黨還是覺得科長的職務太小了?”
張義歎了口氣:“不是,我怕一心二用,將事情搞砸了,辜負了局座您的信任。”
隨即他一臉認真地問:
“局座,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戴春風臉色凝重:“這次我去回家探親順便去了趟第三戰區。
戰區參謀處情報科上報了一個重要情報,新四軍正在實施一項名為‘三山計劃’的行動。
即以北轉移為掩護,準備達到向南向西流竄的目的,繼而進據黃山、天目山、四明山,以這三山為根據地,發展勢力。”
張義一聽便明白,新四軍內部肯定出了叛徒或者奸細,不然這麼重要的計劃是如何泄露的?
“三山計劃”是由新四軍副軍長提出的,計劃在皖南建立根據地,視戰爭形勢變化,向皖南各縣發展,進而占據天目山、仙霞山脈、浙西。
這個計劃最後被完善為黃山計劃、天目山計劃和浙西計劃。
但紅黨高層並沒有批準這個計劃,而是命令新四軍北上抗日,為抗戰大局計,儘量退讓,減少和果黨軍隊的摩擦。
“忠義救國軍雖對他們圍追堵截,但收效不對,新四軍仍然在一天天壯大,這是我們的恥辱。
委座的意思是,不管他們是南進到果黨後方打國軍的遊擊,還是北上過江到淪陷區打日本人的遊擊,都必須將這些人解決掉,而我們要不惜一切代價完成委座交給我們的任務。”
“我已經命令唐季禮唐老四策反周某海的同時,依仗日本人的關係扯虎皮拉大旗,繼續和李士君搞好關係,通過他和76號,使得大後方和淪陷區的特務工作練成一片,獲取更多有關新四軍的情報。”
張義心裡一驚,這是和汪偽合流,共同防紅,借日偽之手,來打擊新四軍,然後便是清剿
他麵無波瀾:“局座,我需要做什麼?”
戴春風沉吟了一會說:“上海那邊有滬二區和唐老四,你不用太過操心。
諜參股的重點還是前不久成都的春荒事件,我們不僅要將逮捕的紅黨轉變過來,更要深挖下去,還沒有逮捕到的,要繼續逮捕,不能使一個漏網。”
“是,局座,卑職一定不辱使命。”
張義起身,雙腳一碰,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從戴春風辦公室出來,他望了一眼窗外已經漸漸沉入黑暗之中的山城,胸口激蕩著難以言喻的悲傷,日寇未除,兄弟鬩牆,相煎何急!!!
黑暗中,軍統的大門聳立著,仿佛在一瞬間變成了一個長著血盆大口的妖獸,猙獰可怖。
但張義知道此刻自己不能有絲毫猶豫。
他要做能做的就是將情報傳遞出去,即便不能做到“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與將傾”,但求問心無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