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迎接仙童或者宗門弟子,巍峨宮殿冷冷清清,宴幾安卻仿若早已習慣,眉眼不動,目標明確,懷抱懷中女子往偏殿而去。
待在一座偏殿床榻放下懷中人,他俯身探指檢查其氣息,確認吐息平穩,便收回手。
昏迷中的女子還未醒來,宴幾安垂眸,那深不見底星眸始終目無波瀾,毫無留戀直起腰。
薄唇輕啟,正欲言語,回身對視上身後那雙眼,眉宇滄桑,眼皮褶子多層,眼角皺紋很深……
他微微一愣,
順帶嘴也閉上了。
雲天宗宗主揣著手立在原地,滿臉四平八穩,仿佛一點兒也沒注意到眼前仙尊的不自然停頓微愕——
找的不是他唄。
謝從語氣恭敬又不怎麼客氣地從鼻腔深處哼哼了聲:“仙尊有何困惑?”
仙尊真的有困惑。
“日日?”長長的睫毛抖了抖,“人呢?”
怎麼沒跟上來?
謝從看眼前男人一臉茫然,好似真的沒想明白他那唯一的好徒弟怎麼沒像尋常一樣,理所當然地、緊緊地跟在自己身後,跟著回到陶亭。
謝從心中浮上一絲絲難以言喻的微妙……
大概就是,您也有今日?
真是的。
差點笑出聲。
“仙尊貴人多忘事。”謝從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沾一點情緒,“這陶亭位於赤雪峰頂,高千丈餘,自然是要禦劍登來,而南扶光的劍——”
剛才您親手給碎了。
尾音拖長,意味深長的省略部分中,隻見雲上仙尊那雙死水寒潭般黑眸閃爍了下,謝從歎了口氣。
忍了忍,然後還是沒忍住要往星星之火上澆壺萬年鮫油。
“赤雪峰也怪高的,那南扶光平日嬌生慣養,現下總不能讓她靠兩條腿兩條胳膊從山底爬上來。”
語落,這一次雲上仙尊的唇角也抿緊了,大概是真的想起方才自己似乎是做了一些不太妥當的事,他下意識地往偏殿門方向看了看。
自然是不可能憑空出現個南扶光的。
略一停頓,雲上仙尊似又想起什麼,素來淡漠嗓音中終於染上一絲絲不確定,“她的手?”
“不知。”謝從已然揣著手道,“大概要看仙尊方才碎劍時用了幾分力道。”
宴幾安蹙起眉。
……
太陽東升西落,透過雲層的餘暉金光撒在琉璃瓦頂,已經是接近晚課時間。
宴幾安終於在陶亭正殿等來了姍姍來遲的徒弟,拎著裙擺,邁過門檻,少女從容喊了端坐在主座、不知道坐了多久的仙尊一聲“師父”,便自顧自找到了尋常自己坐的那把椅子,坐下了。
那椅子便在宴幾安下首最近的位置。
宴幾宴抬眼看向坐在上麵的少女,卻發現從她那張臉上似乎看不出什麼情緒——
眼觀鼻、鼻觀心。
他什麼也看不清。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兩張椅子擺放,其實比他想象中更有距離。
往日他下山雲遊巡視歸來,總是好幾日不見的南扶光說個不停,仿佛要把這些天沒見到他憋住的話一次說完。
現下她不說話坐在那遊神,宴幾安有一些不習慣。
但也隻是不習慣。
“手?”他問。
感知到少女氣息一懸,片刻,她搖搖頭。
“沒事。”
“劍?”
“沒關係。”
宴幾安猶豫了下,很不確定。
“不高興了?”
南扶光笑了。
“怎麼可能。”
“今日無征兆碎劍是師父不對,雖然瑤光劍也早已不適用了。”宴幾安難得多說了幾個字,勉強算作解釋,“私庫鑰匙予你,再去選一把,品階無論,看得上的便拿去。”
雲上仙尊宴幾安的私庫啊——
那可都是好東西。
先不論其為三界真龍仙尊這響亮稱號與實力,傳聞龍族本就喜歡收集一些稀世珍寶、仙品神器……
特彆是那些個金燦燦的、名聲在外恨不得自己有自己的傳說故事的華麗玩意兒。
潑天的富貴迎頭扣下,南扶光卻沒表現出應該有的歡呼雀躍,她隻是條件反射般低下頭,看了看自然放在腿上的手腕處。
柔軟雪衣袖口垂落,拇指下半部分至虎口至手腕一片,清晰可見的淤青已經散開,青藍血管變作紫紅。
無聲將手縮回袖子裡。
“我要你的羽碎。”
嚴格的來說,甚至不能說羽碎劍是一把佩劍,它跳出三界眾生品級類彆,不是仙器,不是神兵,它是伴天地誕生的附屬品,相傳當年神鳳隕落時,翅羽撕裂,誕生此劍,取名“羽碎”。
羽碎是宴幾安的劍,也是他身為真龍的身份證明。
理所當然的,回答南扶光的是習慣性的沉默,良久,宴幾安道:“日日,不許胡鬨。”
雲天宗宗門大師姐笑了笑。
“確實是開玩笑的。”
她溫和地說。
看著少女淺淺勾起的唇角,雲上仙尊今日第二次,緩緩蹙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