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毗一向少言,而這次在孫資言語間維護賈逵之時,給皇帝提了個醒。
孫資是什麼人?是曆史中在原本的皇帝曹睿臥床不起之時,孫資劉放二人從中弄權,將輔政之臣改為了司馬懿和曹爽二人。
曹睿即位的這段時間裡,孫資處理公務嚴謹而有條理,又聽話又好用,差點讓曹睿忽視了對孫資此人的心性的關注。
應該給辛毗記上一大功,但曹睿並不想向辛毗表現出他對孫資的好惡情況。
孫資早已走遠,曹睿向辛毗問道:“侍中,曹休和賈逵二人有何芥蒂?你與朕細細說來。”
辛毗沉默了片刻後說道:“回陛下,此事還要從黃初三年,先帝第一次伐吳之時說起。”
“當時大司馬還是征東大將軍,先帝賜他假黃鉞之權,督張遼、臧霸、賈逵、王淩等二十餘軍,從廣陵攻吳。賈豫州此時,正在大司馬督下。因遣將過江之事的計略上,大司馬和賈豫州二人有了分歧。”
“而大司馬遣臧霸率萬人過江,而後又被吳兵擊退回江北。賈豫州認為大司馬調度有誤,並因此報告給了先帝。”
“賈豫州大約是在此時惹惱了大司馬。”
“而當先帝第二次南征,欲要授予賈豫州假節之權時,大司馬又以賈豫州性情剛烈、輕視眾將為由,勸阻了先帝。賈豫州也沒得到假節之權。”
辛毗簡明扼要的說清了曹休賈逵二人之間的糾葛。
無非是賈逵怪曹休無能、曹休又在賈逵假節事上絆了一跤,兩人從此結下梁子。
此時曹休拿著一封沒有明確文字調豫州之兵的詔令,讓賈逵率軍前往壽春。賈逵若不在此事中找點流程錯誤、惡心曹休一二,那反倒是不正常了。
曹睿起身,在書房中緩緩踱步。
還能如何處置?無非是安撫一下曹休,說自己會下令讓賈逵前往壽春。再安撫一下賈逵,說是之前的詔令沒寫細節,再給賈逵重下一道詔書。
不然難道要斥責曹休、或者貶斥賈逵?大敵當前,隻要有一丁點腦子就不會做出此等蠢事。
經過孫資和辛毗二人這番交鋒之後,曹睿反而不太擔心曹休和賈逵了。而如孫資這般,表麵上忠於職守,但卻在一些不起眼的暗處夾帶私貨之人之事,才是真正應該警惕的。
當晚,辛毗下值後回到家中,和兒子辛敞閒聊之時,提及了白天在宮中之事。
辛敞卻頗為父親擔憂:“父親,如今劉放和孫資二人,以機要之職深得陛下寵信,朝中眾人紛紛巴結二人還來不及。父親即使看不慣孫資,又何必當著孫資的麵來反駁他呢?”
辛毗則是看向了自己這個資質平庸的兒子:“以你之意,為父該如何做呢?”
辛敞想了想說道:“父親當然可以在孫資不在的時候,再向陛下諫言就是。這樣既不會惹到孫資,又可以向陛下儘忠。豈不兩全?”
辛毗搖了搖頭:“泰雍,這並不是有氣節之人的行事方式。害怕得罪權臣,又怎能稱得上是真正的忠呢?我就是要當著孫資的麵向陛下說明,讓劉放和孫資這等人知道,並不是所有人都要阿諛他們的。”
辛敞見父親如此決意,身為兒子也不好再以此事多說什麼,反而提到了父親的前程:“恐怕日後父親升官之時,孫資也定會在其中阻撓一二了。”
辛毗仿佛並不在意的神情:“即使孫資阻我又能如何?當今陛下聰明睿智,無非是讓我做不到三公罷了,難道還能讓我做不到九卿嗎?”
“這種話以後不要再提了。”
身為兒子的辛敞也隻能應承下來。
不過片刻之後,辛敞似乎又想到了一事:“父親,您先前說過陛下將虞妃打入了冷宮?近幾個月又未曾聽說陛下納人入宮,豈不是陛下現在隻有一名妃子了?”
辛毗有點驚訝於兒子發散的思維,一時間竟愣住片刻:“好像真是如此。陛下如今後宮之中隻有毛嬪一人,而且毛嬪也已有孕在身。”
辛毗連忙加上一句:“毛嬪有孕之事也隻是內官知道,為父從未與他人提及過,你也不能與任何人說。”
兒子辛敞自然點頭答應:“既然如此,那皇帝是不是後宮缺人了?”
辛毗一陣肅容看向兒子:“你這話是何意?”
辛敞繼續著他的思維發散:“父親,我的姐夫羊耽不是有個兄長喚作羊衜嗎?羊衜家的女兒、喚作羊徽瑜的,算起輩分還是我的侄女呢!”
“此女再過一個月就十三歲了,是不是可以嫁入宮中去呢?”
辛毗此時已經微微發怒了:“我讓你讀書、讓你學經、教你朝堂之事,是讓你日後做官光耀門楣的,不是讓你琢磨陛下的後宮的!”
“難道你還想讓為父去給陛下找女人嗎?此事並非我能言及的!”
見父親發怒,辛敞也隻能向父親連連告罪。
……
與此同時,長安城內。
身為安西將軍、都督關中軍事的夏侯楙,正坐在數名姬妾之間喝酒。雖然有美人左擁右抱,但夏侯楙此時已是愁容滿麵。
夏侯楙麵臨的愁事有兩個:
其一,妻子清河公主上表朝廷稱夏侯楙誹謗陛下。陛下登基數月,夏侯楙一直沒有機會朝覲過。
先帝曹丕是與夏侯楙關係不錯,但聽說先帝和當今陛下關係也很差,陛下收到上表,不知如何會處置自己呢?
其二,夏侯楙確實對妻子有所虧欠。夏侯楙在長安養了七八名姬妾,和清河公主之間的關係更是名存實亡,若以此論,夏侯楙其實不怪妻子怨恨自己。
更關鍵的是,讓妻子上表陷害自己的主意,竟然是夏侯楙的兩個親弟弟替嫂子出的!
這簡直是幾個家醜連在一起,家醜加倍了。
夏侯楙在這裡喝著悶酒,心裡開始自暴自棄了起來。與其把家中這些醜事一個接一個的抖開,還不如直接和皇帝認罪,就說自己言語誹謗了呢!
身為夏侯惇的兒子,難道皇帝還能處死自己嗎?
夏侯楙想著想著,醉意更深了。但無論他的心裡如何掙紮,前往洛陽的車駕早已準備好,明日一早,他和清河公主就將往洛陽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