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大說著說著,忽然覺得有什麼不對,定睛一看,卻見趙正穿了一身吐蕃人的軍甲,頭上還紮了一腦袋的小辮。
愣了愣,道:“元良何以至此?”
“一言難儘,進營再說!”趙正把包袱提在手上,領著胡三大回了營。剛進營門,迎麵便撞上了剃完頭回來的趙大柱他們。趙大柱一眼就看見了胡三大,“嘿”一身,跳了過來,“老三,你又是怎麼來的?”
胡三大打眼一瞧,隻見趙正的營裡二十幾人,都是一色的吐蕃武士的打扮。當下把來的事說了,又聽趙二娃說了要去吐穀渾的事,便拉著趙正走到一邊,“元良,還要人麼?”
趙正斜著眼睛看他,“你湊什麼熱鬨啊?”
“給個機會,五十貫也是錢啊!跟著你走就有五十貫,這錢不要白不要啊!”
趙正“嘶”一聲,“此行萬分凶險,你還有老娘,有族弟。五十貫是不少,但犯不上賣命!你彆看那些人,那些人都是吃這碗飯的!”
胡三大卻不依,“他們能行,我就能行。我從前在河東,也是進過折衝府的!”
“你當過兵!?”
胡三大點頭,“弓手!十五歲就是弓手!”
趙正不由上下打量了一番,胡三大這話倒不假,他這身板子,挖渠連趙吉利都趕不上,強壯有力,天生就是開弓的好材料。可這……
“行了!”胡三大斬釘截鐵,“弟嫂讓我來,就是知道你手無縛雞之力,讓我照顧你來著。你去哪,我去哪。錢不錢的都後說!”
這會兒,連錢都後說了,趙正頓時就沒了脾氣,趙大柱也湊了過來,“要不帶上吧,吉利不在,二娃也頂不上趟。三大他有力氣,當你個貼身護衛,總是不錯的!”
趙二娃也使勁點頭,帶上,帶上,路上人多好作伴。
趙正聽這話怎麼覺得那麼不吉利呢?那邊趙大柱就已經拉著胡三大去穿甲領兵器了。
一旁看熱鬨的梁珅嗬嗬嗬地笑,瞅著胡三大那敦實的身材,臉生羨慕,“元良,你平涼真是藏龍臥虎啊!”
趙正攤著手,撇嘴聳了聳肩。
胡三大最後領了一張一石二的角弓,一張三石的銅背鐵胎弓。又領了重箭三十支,取了一柄長刀。出門時,腰上還掛了一張弩。
倒是把段柴也嚇了一跳。
眾人竊竊私語,一石二的弓就算了,三石的弓拿了去作甚?軍中雖然也有用三石強弓之猛將,但用它來殺敵的卻是鳳毛麟角。
趙正把一頂羊皮氈帽扣在了胡三大的頭上,眼光掃過其餘人等。
不管是為了錢還是為了大唐,至少沒有人臨戰退縮。
都到齊了。
上馬,出發!
段柴在前,趙正一行二十二人,自營中而出。唐軍守夜哨衛怕是從來沒見過大搖大擺的吐蕃騎兵就在眼前堂而皇之地晃過,一時之間有些愣神,卻又見一隊唐軍甲士左右開路,護送著這隊人馬直往東門而去。
眼看時辰已到,趙末也穿戴整齊,披甲到了城門口。
他特意擺上了一桌壯行酒,舉著碗對眾人道:“此戰,涼州拜托各位虎賁了!”
梁珅拱手,“為了大唐!”
趙正點頭,行禮道:“定不辱安郡王使命!”
眾人齊齊喝完了手裡的酒,趙末甩碗一砸,大手一揮,“開城門!”
守門兵士“嘰呀”一聲,打開了墨宣城寨的厚重木門。段柴一馬當先,“駕”一聲,青海馬撒開四蹄,望城外奔走。
趙正緊隨其後,梁珅伴隨身側。趙大柱殿後,二十二人魚貫而出,出城之後,直往南邊祁連山而去。
大漠風沙未停,夜幕圓月仍盈。
幽暗的月光灑在大漠的蒼涼之上,彌漫的黃沙鋪卷而來。二十二騎人馬在沙丘中穿行,眾人捂了口鼻,腳下健馬翻卷著沙礫,漸漸地消失在了趙末的視線中。
“郡王,他們能成嗎?”右武衛領軍將軍龐元堂也出現在了城頭,看著人馬消失的方向,問道。
“成與不成,對於大唐來說至關重要。但是對於涼王來說,其實並不重要。”趙末搖搖頭,又道:“對了,達布今夜送來了和書,約老夫明日在陣前一敘。”
龐元堂冷笑一聲,道:“這個達布,倒沒我想象地那般強硬。”
“達布又不蠢!隻是他不想與我等纏鬥,讓旁人漁翁得利而已。”趙末道:“吐蕃六茹並非鐵板一塊,其中齷齪比起大唐朝堂來不遑多讓,而且河西之地又是塊燙手山芋,達布心裡清楚地很,隻要沒有在肅州占得太大便宜,他遲早還是要和我們坐下來談的。”
“那總得有個由頭!否則吐蕃大相還不在讚普麵前參他一本裡通外國?”
“他想用三百大唐將士換他的一個千本。”趙末道:“不論和不和,這個買賣倒是可以做。”
“月牙泉邊抓的那個曲貢?”龐元堂轉身看向了西麵,“既然能和,郡王為何還讓趙元良去隴右?我聽說涼王殿下可是很看重這個人的。”
“正是因為涼王看重,我才要試試這人的成色!”趙末道:“涼王在陛下帳內不理外事,朝中根基尚淺,可用之人寥寥無幾,眼下能依仗的隻有右武衛,還有我這個行將就木的族叔。他日要與太子一爭高下,涼王身邊沒人可不行,庸人更不行。我觀趙正,其人看似憨實,地位低微,實則胸中似有乾坤。能治民,能統軍。”
說罷,趙末話鋒突然一轉,“但這還遠遠不夠!與日後朝堂那殺人不見血的爭鬥相比,此去吐穀渾根本不值一哂。到底是金是石,唯有替涼王試過才知。左右不過是個泥腿子,大浪淘沙,生死兩用。結果對於涼王來說,都是百利而無一害。”
“郡王用心了!”龐元堂深深一躬。
趙末笑笑,歎了口氣,“我老了,該找人接手了。元堂,有你在,右武衛我便放心。太子想動涼王,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你還須多幫襯幫襯老夫!”
龐元堂正色道:“右武衛定護涼王周全!”
“此事不再說了!”趙末裹緊了身上的披風,轉身道:“走,回營。陪我去念段經文,遙祝吐穀渾之行馬到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