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整軍,不如擴軍。
趙正從袖兜裡掏出了一卷羊皮紙,遞了上去。
趙碩臉色有些難看,打開紙卷,眉頭皺得更深了。
王渠讓湊過去一瞧,隻見羊皮紙卷上,歪歪扭扭的寫滿了字。當頭一題:河隴募兵製。
趙正一甩衣袖,站起身來,走到廳中,拱手道:“殿下!河隴邊軍、府軍俱疲,此事不須臣多言,殿下遊曆河隴三月有餘,自是早便看在眼裡!憑衛軍一力,不能扛巨鼎。河隴之地,攸關大唐京畿安危,不能困坐守成,必須勇猛進取。而兩萬衛軍防守有餘,進攻不足,且朝中掣肘甚多。如今想要一勞永逸,唯有擴軍一途,來日整頓再戰,收複河西,再取吐穀渾。壓製吐蕃邏些,教他永不得翻身,唯此正解!”
趙碩和王渠讓二人一齊抬頭,看向了趙正。
同時長籲了一口氣……
“元良竟是如此激進?”王渠讓道。
趙正咧著嘴角,“激進一些,不好嗎?”
“啪!”趙碩一拍桌桉,“我險些就信了!”
“殿下都信了,陛下定是也會信的。”趙正正色道:“若是在前二年,大唐戰亂方平,百廢待興。此等主張定是癡心妄想。但如今不同,殿下就藩,節度河隴,陛下恩準開府,也定期望殿下在河隴有一番作為。若僅僅隻是守住京畿門戶,聖人又何須讓殿下勞師上千裡親自跑到這河隴邊陲?殿下隻管將餅畫大些,不管信與不信,聖人必定全力支持。”
“元良啊……哈哈哈哈!”趙碩也站了起來,“你倒是自信地很啊……”
趙正搖了搖頭,吹牛逼嘛,當然是撿好的吹,吹得越好聽,彆人越喜歡聽。大唐被吐蕃壓製了多少年了,河西之地動輒被斷,隴右也總是開仗。京畿之地與河隴近在咫尺,唇亡齒寒,哪個上位者一想到隴右不是夜不能寐?
但從前大唐攤子太大,與吐蕃隻能較一時之長短,不能陷泥足而立。如今安西已成飛地,河西失陷已過十年,大唐西北已無甚可再失去。謀中興,沒有武功卻是白搭。
所謂鄰居屯糧我屯槍,鄰居就是我糧倉。
不過趙正也不全是吹牛畫餅。
大唐想要偏安,自我富足,那是癡人說夢,無非就是另一個大宋,遲早要完。
隻有狠下心來打死打殘周邊一個最跳最強的,才能震懾宵小,徹底穩住西北乃至天下大局。
此番唐蕃河隴之戰,唐軍新勝,吐蕃示弱乞和。給了唐庭一個必勝的信心,能讓他們看到未來的希望。
所以,他篤定擴軍的主張,或許會有爭議,但皇帝陛下定會鼎力支持。
隻是趙正提倡的募兵製代替府兵製,他要架空衛軍力量,消弱朝廷掣肘,讓河隴之兵儘皆聽命與節度使。這在根本上是行不通的,與謀反無異。
所以他要抬出一個宏偉雄壯的目標,來堵住朝廷的嘴。能讓趙碩不會過分招來非議。將影響降至最低。
隻要能照趙正給的解決方桉,三年之後,趙正有把握能交出一支戰無不勝的鐵軍,且完全不需要朝廷的一錢一糧……
趙碩拿著那羊皮紙卷,緊緊地攥在了手裡。
他看著麵前站著的趙正,仔細地打量。想從他那張越來越不顯得憨實的臉上看出些不同的端倪。可趙正大大方方地就那麼抬起頭,迎著趙碩的目光,不卑不亢。
那意思是,用,或是不用,你且看著辦吧。
趙碩舒張著鼻翼,緩緩地吸了一口略帶茶香的空氣,他看了看王渠讓,王渠讓看了看趙正。
幾人沉默了下來。
良久,府外傳來了“咄咄咄”的梆子聲。
酉時了。
“殿下……”趙正打破了僵局,道:“時辰不早,元良還要去刺史府述職,便告辭了。”
趙碩心裡正自搖擺,不能決定,又見趙正臉上略帶失望,知道趙正今天懷策而來,已是義無反顧決定投靠。若是拿不定主意,不免落下個優柔寡斷的印象。
王渠讓也在一旁使眼色,左右成與不成,做與不做,都須得拿出個章程來。
“此事……”趙碩張了張嘴,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歎了口氣,似是天人交戰。趙正拱手等待,卻忽聽趙碩肯定地說道:“渠讓,此事今夜整理成表,明日呈與內廷,請聖人定奪!”
“唯!”王渠讓頓時麵露喜色,當即欣然領命。
趙正長揖到地,高呼英明!
趙碩卻擺擺手,直搖腦袋,“元良,你這可是在給本王挖坑啊!此事一露,朝中定是彈劾聲四起,聖人寢殿,怕是都要被三省大員踏平不可……”
“不如,臣再出個餿主意!”
“你說!”
趙正咧嘴笑道:“殿下,你也大可不用聽臣胡說八道。今日開始,日日焚香沐浴,祈求上蒼垂憐我河隴大地。自此與吐蕃相敬如賓,彼此不侵……再選一良辰吉日,呈表一冊,告之聖人。自請辭去都督之職,削蕃去節,回去長安,安享清福!”
“……”
“好你個趙元良!”王渠讓麵色一變,罵道:“你敢辱沒涼王殿下!”
“不敢!”趙正道:“臣隻是想讓殿下明白,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坐在河隴唐蕃必爭之地,沒有第三條路可走!若是涼王殿下不喜臣之忠言,便權當元良口無遮攔,放了一屁!要殺要刮,自是悉聽尊便。”
趙碩連忙拉住了王渠讓,“忠言逆耳,古來如此!元良不必如此凜然。你的話我都聽明白了,河隴之地,我定坐他個天翻地覆!”
“如此,元良便真就告辭了!”
趙正欣然一笑,剛想離去,卻聽趙碩喊了一聲“元良慢走!”
趙正回頭,王渠讓快步趕了上來,趙碩道:“元良你可還記得讓我找的人?”
趙正一時茫然,什麼時候讓涼王殿下幫忙找人了,卻見王渠讓使了個眼色,“趙元良你良心都喂狗了,殿下日日記得你的請托,在吐穀渾挖地三尺幫你找個吐蕃人,你卻堂而皇之跑來挖苦嘲諷一番……”
趙碩氣笑了,“渠讓,好好說話!”
王渠讓“哼”了一聲,啐了趙正一口,“且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