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正站了起來,他得到了他想要的。隻是這消息實在不太好。
在開闊的草原上,若是兩軍對壘,三千騎兵右武衛未必會放在眼裡。但壞就壞在右武衛要保證公主的安全,不能放開手腳追逐衝鋒。他們若是戀戰,初出茅廬的三百玄甲軍就很容易被各個擊破。
然後暴露在室韋鐵蹄下的,是幾千匹馬,幾百輛車,二百匠作,數百車夫,加上公主儀駕、奴婢太監……
遭不住!遭不住!
趙正有些後悔沒有把平涼子弟全帶上。
至少有趙吉利和胡三大在,眼下趙正也不會如此瞻前顧後。如今段柴也毫無音訊,若是沒有意外,他們應該已經遭遇了意外。
“輿圖!”趙正往帳篷外走去。
朗多秦跟了過來,“那他們呢!”
“找個好地方,給個痛快。”
“唯!”赫連雲天一歪頭,軍士們一刀一個,把還沒死透的探子們紛紛攮死在地。然後拖著屍體,就近在水邊挖坑,將他們丟在裡邊。
來年腐化成泥,這一片的水草,該是又要豐美不少。
漠北的輿圖是王渠讓找給他的,原本以為出了大漠回鶻人就會接應,趙正心想應該是用不上,於是就讓人把輿圖壓在了箱底。
沒想到此時此刻,全車隊近兩千人,就隻能靠著那張有些年代又有些抽象的地圖來絕處逢生。
趙大柱翻箱倒櫃了快有半個時辰,總算在一堆亂七八糟的物資中找到了輿圖。
他和朗多秦支了個架子,將那羊皮輿圖用細繩掛起展開。趙正端著油燈想要標定地圖,卻發現這根本就是徒勞,還是留在營中的向導眼尖,有些肯定又有些猶豫地指了指圖上的一個點,“侯爺,我們此時應該是在此處!”
“你可看仔細了!這可關係到兩千條性命!”
那向導抽了抽鼻翼,似乎有些難以判定,但最終還是一閉眼,點頭,“是這,沒錯!”
趙正姑且就信了他的邪,順著他指的點,一路向西,沒有落腳點,再一路向北,這個方向靠近回鶻左部牙帳,但往北最近的軍鎮是番陽軍,至少一百四、五十裡,憑車隊的速度,後日天亮都到不了。
“隻有這了!”朗多秦指著東邊的一個點,“安戎軍!隻有四十裡!”
趙正第一反應就是搖頭,不得行!往東去,不是送羊入虎口麼?可轉念又一想,如今眼前就兩條路,要麼在草原上擺開陣勢,與三千室韋人打野戰。要麼就冒險東進,反其道而行之,儘快占領安戎軍,依靠安戎軍的城寨,固守待援,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趙正一時有些猶豫,行差踏錯一步,就等於萬劫不複。若是沒有趙瑤林這個拖油瓶,今晚右武衛就能殺向安戎軍。最好明日就能遇到室韋大隊,一仗打死打殘,完事拉倒。
但那是霍去病乾的事,目前暫時不太適合趙正這個送親使的身份。
要顧全大局。
可是越是想要顧全大局,安戎軍就越是要冒險去搶。
朗多秦的臨戰經驗豐富,掐指一算,若是室韋探子沒說謊,室韋的三千大軍明日下午才能到安戎軍。此時不能說安戎軍高枕無憂,這方圓百裡之內,隻有這一個軍寨,說不定那塊早就有了室韋人。
但這個險值得冒。
“若是元良信我,安戎軍我去搶。”
朗多秦虎背熊腰一轉身,斬釘截鐵。
“……”趙正拿不定主意,搶安戎軍隻能是右武衛,他們戰陣經驗豐富,頭炮必須打響。但段柴沒回來,朗多秦又是吐蕃人,若是陣前不聽將令,那朗多秦就算再能打,他也不能一挑數百甚至上千室韋騎兵。
但眼下並無人可用,原本這兵將配置就不是為了在草原上大開大合與人打大仗的。
“胡一道!”
“末將在!”胡一道還在愣神,趙正便點了他的名:“帶向導去回鶻牙帳求援。繞開北麵,段柴就在北邊沒了消息,我擔心他們已經凶多吉少。你莫要步了他們的後塵!”
“我……”胡一道不想去,畢竟這是玄甲軍的第一仗,玄甲軍賞功非常厚重,殺敵三人可賞職,殺敵五人可賜爵。原本憑著趙吉利的關係,他和赫連雲天、曹榮有幸能帶隊參戰。若是此戰沒有戰功,這隊正之職怕是要被人搶去。
沒想到趙正早已看穿一切,道:“援軍來得及時,我便記你頭功!”
“唯!”胡一道再也沒了拒絕理由,當即便就下去準備,連夜出發。
至於右武衛,兵不可一日無將。趙正思慮再三,也隻有朗多秦能夠勝任。於是他拿出了腰佩魚符,鄭重地交予了自己的大舅子。
“此魚符,乃節製安西軍的將符。原本對右武衛,並無調動權限。但此間我為全軍統帥,見此魚符,便如見我。兄長執此符,隻管點兵五百,連夜去搶安戎軍。若有不聽號令者,不必奏報,直斬不赦!”
“是!”朗多秦畢竟行伍出身,深知將令如山。就算身無軍職,如今手裡有了魚符,便就有了底氣。當下以軍禮敬之,退出了帳外,去點齊兵馬。
此時天色黑暗,不便行軍。趙正決定清晨卯時正車隊開拔,以赫連雲天為前鋒,帶三十騎玄甲軍探道開路,右武衛三百弓步護衛輜重頭陣,玄甲軍大隊護送公主大帳居中。趙大柱仍領二百右武衛騎兵殿後。
西北人一眼就能看出,趙正的行軍方式正是狼群遷徙時為免遭埋伏所采用的方式。以老弱開路,壓住整個隊伍的步伐。遇敵情時,不至於被人衝成幾截。殿後的壯年狼群,更能快速支援各處,或者驅逐跟蹤者。
分兵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下下策,但趙正隻能如此。能搶到安戎軍,是目前最好的結果。車隊在安戎軍就有活下去的可能。
若是搶不到,那就隻有擺開陣勢,看誰的蹄子硬。
這種硬仗,右武衛不怕。
隻是車隊可能遭受不可預估的損失。
趙正同時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就算丟掉整個車隊,匠作、馬夫全都死絕。隻要保住趙瑤林,那就還不算輸。
趙正一拳擊在了羊皮輿圖上,所謂國弱強鄰多,可若是任誰都想來踩一腳,真當大唐行將就木?
隻要平安過了這一遭,有朝一日,大唐鐵騎定要馬踏漠北。
營地很快就亮起了大片的篝火,既然沒有隱藏下去的必要,那從現在開始,趙正讓全營提升了兩個等次的備戰狀態。
營地裡裡外外開始收拾營帳。前鋒五百人馬已整裝完畢,騎兵每人一匹馱馬趕路,一匹戰馬待命。跟隨去搶安戎軍的兩百步軍也有馬匹,隻是到了開戰時,便就下馬結陣,跟隨騎兵收割。
趙瑤林被帳外的動靜吵醒,睜眼卻不知是何時辰。侍女們慌慌張張地來報,說是營裡開了鍋,到處都是人來人往。
趙瑤林畢竟是將門之後,從前也跟著沛郡王住過軍營。此時天色尚早,營中卻如臨大敵,怕是有十分嚴重的敵情。當下也顧不得公主的尊儀,披了件披風,赤著腳就出了營帳。卻見趙正已是具甲在身,正在讓人收拾中軍大帳。
趙瑤林踩了一腳泥和馬糞,“兄長,何以如此?”
趙正轉過頭,見了公主,忽然問道,“瑤林公主可會騎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