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湘有些失落,但仍然安慰自己:聲名在外的大師級人物大多性子高傲、脾氣古怪,能理解。
“要不這樣,我先遞個拜帖,倘若先生願意見我,麻煩你們派人去顏府告知一聲。”
然而,等了許多天,顏湘也沒收到玉書坊的任何消息。
這老先生這麼忙的嗎?還是他不願意見人?
她坐在亭子裡胡思亂想。
江逸寧走到她身邊坐下,自然地端起茶壺倒水:“我聽說你這幾天總往外跑,忙什麼呢?”
顏湘依舊精神不振道:“其實也沒什麼,隻是我去了家畫坊,偶然發現那裡的畫師技藝超群,就想去拜師學藝而已。”
“我也精通書畫,你為何不找我?”話畢,江逸寧又道,“喔,我忘記你失憶了。”
顏湘白了他一眼。
“話說是哪位畫師讓你這麼崇拜?”
“俞林先生。”
“俞林?”江逸寧轉了態度道,“是他的話那便不奇怪了。”
聞言,顏湘眼前一亮道:“寧哥,既然你是世子,那想必門路極廣,一定見過他本人吧?你跟我說說,他本人看起來怎樣?是橫眉冷目,還是和藹可親?”
江逸寧原想讓顏湘像從前那樣稱呼他為“逸寧哥哥”,奈何她總覺彆扭,隻肯叫“寧哥”。
“和藹可親?你莫不是以為他年紀很大?”江逸寧險些一口茶噴出來。
“難道……不是嗎?”
顏湘呆愣的樣子讓他禁不住發笑道:“你怎會這麼認為?”
“我見他的畫功超乎常人,還以為是苦練畫技幾十年的長者呢。”顏湘說完還撇了撇嘴,“那你能不能帶我見見他?”
“可以是可以,隻不過他最近公務繁忙,連我都極少見他。”
“他不就是個畫師嗎?還有公務?”顏湘驚訝。
江逸寧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便搪塞道:“這個嘛……以後你就知道了。”
就在顏湘快要忘卻拜師這回事時,書畫坊的夥計傳來消息——俞林先生請小姐前去畫坊一敘。
顏湘正百無聊賴地喂魚呢,聽聞消息差點一頭栽進湖裡,趕忙回房換了身衣服。
不管是不是長者,既然說了要拜師學藝,總得給人家留個好印象。
仔細斟酌後,她選了身藕荷色撒花軟煙羅裙,裙擺處繡有淡淡的蓮花紋樣。
雲蘭替她簡單上妝,梳理好長發,再戴上雅致的白玉耳墜。最後她才係上香囊,出門去了。
玉書坊二樓設有雅間,一是為了方便畫師們相互切磋、交流學習,二是為了讓東家在談正事時不被打擾。
顏湘在夥計的帶領下走到雅間,竟莫名開始緊張起來,她簡單平複一下心情,隨後輕輕推開了門。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男子的背影。他身著月白色窄袍,用錦帶收斂腰身,襯得身材愈加修長。
純白色的發帶將頭發束於頭頂,垂下的部分隨風擺動,讓他看起來像是由清風化形而成,下一秒又要隨風而去。
俞林正站在窗邊欣賞風景,聽到身後傳來動靜,便轉過了身。他收起扇子,隨即對著顏湘略微彎腰,極具修養。
顏湘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匆忙回以一禮,再抬頭時卻突然覺得這人有點麵熟。
“顏小姐,又見麵了。”俞林溫聲道,聲音宛如潺潺流水般流暢溫和。
顏湘將他自上而下打量一番,目光在劃過扇子時停住,如此才反應過來,這是她買畫時遇到的那位公子。
其後,她吩咐雲蘭留在門外,自己獨自走進雅間,捋好裙邊坐下。
“實在沒想到,原來公子就是俞林先生。”顏湘頓了頓,繼續說,“上次見麵是我有眼不識泰山,將先生錯認成買畫的客人,還望先生莫要放在心上。”
俞林倒了杯茶放在她麵前,淡然道:“無妨。”
顏湘輕聲道謝,隨後直奔主題:“想必先生知道我的來意,那我便直說了。顏湘自小受母親熏陶,對書畫很是喜愛,隻可惜沒有合適的機會從師學藝。上次見麵時,我就覺得先生的畫巧奪天工,心下十分佩服,所以鬥膽請問先生是否願意收我為徒?”
“你要想好,當我的學生可不容易。”
“先生放心,我是認真的,決不半途而廢。”
烏黑雙眸裡透露出的堅定讓俞林稍感詫異,他沉默下來,不知在考慮什麼,半晌才道:“既然如此,我答應你。”
顏湘頓時綻放笑顏,端起茶壺替他添茶:“謝謝先生,先生請喝茶。”
簪子垂下的銀流蘇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日光映射,耀眼異常。
顏湘離開以後,俞林的隨從終於忍不住發問:“公子,以往這種拜師的請求你都是直接拒絕,為何這次反倒答應了?”
對方並未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淩風,你不覺得她很特彆嗎?”
被喚作淩風的人稍加思索,隨後道:“特彆……漂亮?”
俞林端起顏湘倒給他的那杯茶,搖了搖頭道:“膚淺。”
從這天開始,顏湘連人帶名都成了這畫坊裡除俞林之外最特彆的存在。
大家私下裡都很驚奇:沒想到平時不近女色的俞林先生,收的第一名學徒竟是位如花似玉的富家小姐!
然處於話題中心的倆人對此卻不甚在意,仍是該教的教、該學的學。
“其實學畫就如同學書法一般,首先得學會執筆。”俞林站在案桌前握起筆,“其執筆之法也與書法一般無二,均講求指實掌虛。”
他用大拇指、食指和中指夾住筆杆,無名指與小指向上並攏以穩住杆身。
顏湘也拿起麵前的畫筆,認真學著他的樣子夾穩。
“常見的用筆方法包括勾、皴、擦、點、染五法。”俞林邊說邊在紙上勾畫,“‘勾’即用線條勾勒出事物的輪廓形態,是作畫最基礎的一步。俗話說,形象形象,有形才有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