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湘出了門,看到淩書瑜果然已經候著了,“等很久了嗎?”
“沒有,我也剛到。”他身著象牙白山水藤紋雲袖袍,玉樹臨風,引得不少路人側目。
顏湘替他在手腕係上紅繩,“我舅母說這是寓意長壽的,我猜你應該不會係,所以特意給你帶了一根。”
看這副她認真的模樣,淩書瑜不禁心生波瀾,喜上眉梢。
係好之後,顏湘又扯著他衣袖道:“我們快走吧,聽說今日有遊花神呢。”
傳說中,花神是吸收日月精華、由百花幻化而成,既有天道賦予的神性,又如大地之母般包容萬物。
每到乞巧節,清州人都會遊花神,戴著花神麵具的使者會沿路撒花瓣,寓意將花神的祝福帶給人間。
為表達對花神的尊敬和謝意,清州人會買上幾盆花回家,在供奉花神時擺在兩旁。
此時明月初升,花車還未前來,但大街上早已人頭攢動,熱鬨非凡。
街邊的小攤販不斷吆喝著:“賣燈籠,各式各樣的手提燈籠,來瞧一瞧看一看嘞。”
顏湘聞言駐足,發現攤主手藝還真是靈巧,不僅編得了普通的竹編燈籠,就連其他複雜的樣式也編得活靈活現。
“喜歡哪個?”
“我想要這個兔子的。”
淩書瑜掏出腰間銀兩付賬,隨即將兔子燈遞給她,看她又顯露出孩子氣的模樣,眼裡笑意更甚。
她一得好處便顧不上旁的,提著燈籠又瞧其他新鮮玩意兒去了。
街上行人愈發多起來,天色也逐漸變暗,儘管有許多燈籠照明,但隻要稍微有點距離,便容易辨不清人,淩書瑜隻得努力跟上她。
“花神降世,福澤百年——”
巨大的花車從身後開來,所有人都自覺地退到兩側,原本就密集的人群此刻更顯擁擠。
“神蔭如蓋,庇佑萬民——”
話音一落,鑼鼓喧天,使者們沿路散花,將群眾的熱情都點燃起來,有些百姓甚至還跑到花車前方,與引路的花娘子一起載歌載舞。
“阿湘!”
淩書瑜的呼喚聲淹沒於人海中,四周回應他的隻有歡聲笑語,入目也都是千篇一律的紅色頭繩,讓他無從分辨。
眼花繚亂間,他看到一個身形與顏湘極其相似的人,她右手舉著醒目的兔子燈,被人群不斷推著向前。
他撥開人群,目光不敢移開一秒,生怕一晃眼人又消失了,在觸手可及之時,他握住那隻纖細柔軟的手腕。
因冷不丁被人握住,那兔子燈的主人驚恐回頭,在看到他的瞬間,又立即舒展眉頭,“阿瑜……”
花車恰好經過倆人身旁,瞬間花瓣飛舞,宛入芳春。
人潮擁擠間,淩書瑜被身後人群推搡,頓時一個踉蹌,差點朝顏湘倒去。
“先離開這裡。”
淩書瑜牽著她穿越人海,逃離到清淨的二人世界。
“呼,終於出來了。”
方才那般情景,顏湘覺得自己快被擠扁了。
一直走到拱橋,淩書瑜才鬆了手,“這裡視野好,還能看到花車。”
顏湘朝右前方望去,確實能清晰地看到花車和擁擠的人群,“這樣好的位置卻空無一人,看來大家對花神遊行很是看重,都去接花瓣沾福氣了。”
經過方才那番折騰,她的發髻已有些鬆散,原先飄動的紅色頭繩也不見了蹤影,應當是在推搡中不小心被人扯掉了。
淩書瑜解開自己手腕的紅繩,將其係到顏湘頭頂,解釋道:“遊花神是清州一直以來的傳統,祖祖輩輩都很重視,花都的稱呼也由此得來。”
顏湘玩心大起,便故意逗他,“這頭上紅繩應當由長輩所係,你現在是在占我便宜嗎?”
淩書瑜聞言一頓,試圖補救道:“那我再取下來。”
不出意料的反應,顏湘忍不住嗤笑,“我說笑的,係了便係了吧,橫豎都是祝福。”
“好。”
她摸了摸仍然鬆散的發髻,心中暗道:他果然沒有替女子束發的經驗。
“那我們此刻去哪?”
她側首,迎著簷角燈籠投射下來的光線,目不轉睛地望著他。
世間陰濁,唯她雙目清明。
“阿湘。”
“嗯?”
淩書瑜喉結滾動,斟酌著開口道:“我……先前我說,我對你真心實意,可事後又擔憂此話含糊,沒讓你明白真正的含義,今日我便把話挑明。”
“我心悅你,不論你對我是否有同樣的感情,不論未來你我是否會走到一起,我都心悅於你。”
顏湘被這突如其來的表白驚到,大腦還在急速運轉,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你不必急著答複,我說這番話隻為表明心意,並非要束縛你。倘若你願意,日後我仍舊是你的先生、好友,我們就當這一切從未發生過。”
她卻垂下眼眸,細聲道:“可是……我或許,對你也有同樣的感情。”
“什麼?”淩書瑜喃喃道,同時釘在原地,懷疑自己是否出現了幻覺。
這個呆子。
顏湘抬頭想罵他,但又在看到他璀璨雙眸的瞬間熄了火,“我說,我對你同樣如此。”
這下淩書瑜確信,這不是幻覺,隨後他向前擁住顏湘,力氣大到像是要將對方融進自己骨血裡,“不是夢……”
顏湘能感覺到,他的臉就貼於自己耳朵上方,她堅定道:“當然不是。”
二人就這樣在燈火中相擁,直到花神遊行結束,身側陸陸續續有人走過,顏湘才道:“我們先回去吧,這兒好多人。”
“好。”
回府路上,顏湘始終低著頭,安心地任由他牽著走,“你今日為何突然說那番話?”
其實淩書瑜原本並不打算表明心跡,隻是經曆方才的混亂,他在擔憂顏湘安危的同時,還聽見心底的人在問——若以後無法再見到她,無法向她訴說愛意,那自己是否會遺憾?
答案是,會。
所以他不想再隱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