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郊外蒿草叢生,沒過了腳踝。
東郡燕縣外的傳舍旁,士人們命僮仆支起素色帷幔,翹足等候玄德公率軍到來。
士人成群彼此小聲交談,名士說到高興處,不由放聲高歌。
引得旁人撫掌叫好,真為士人風範。
僮仆置席、案擺放酒器、樂器,談笑間以舉杯相慶,士人彈琴。
數人以舞相屬,前一人舞罷,另一人起舞,舞須旋轉。
樂女為舞蹈伴奏,一人吹笙,兩人吹排簫,一人吹塤。
頭戴巾幘的阮瑀笑道:“邊公的宴舞,舞得愈發輕盈靈動,不止文章有精進,舞屬也頗有大家風範了。”
舞完的名士邊讓喘息未定,聞言撫著秀氣短須,調侃道:“陳留阮氏乃當世名門,家訓有儒風,怎麼還要來拍我的馬屁?”
“元瑜,你也少時便有名氣,當初受學蔡公,文思敏捷被鄉人欣賞,難道也想學楊雄屈節,對權重者阿諛奉承,溜須拍馬不成?”
邊讓的話裡帶刺,阮瑀臉色微變。
好在他心氣不錯,自嘲說道:“瑀不過略懂音律,能鼓琴的俗雅之人,沒有求官之意,不過應親族邀請,前來拜見玄德公罷了,邊公何須冷嘲熱諷。”
邊讓聽罷,揖禮賠罪道:“元瑜還望恕罪,讓近來常聽士人欲奉承討好劉使君以求官吏,心有不忿,故聽不得好話,張嘴便嘲諷,失口之言還請不予計較。”
“惜天下獻媚者甚多,虛有其名無名士之才者多矣。”邊讓微微一歎,他也是宗長使他前來拜見玄德公。
人生在世逃不過宗族的束縛啊。
阮瑀搖頭苦笑不已,邊讓恃才傲物喜借古諷今,乃浚儀士族出身,邊氏子姓,為宋公子城後人,比他阮氏強多了,對方既然已經賠不是,他也不好再說什麼。
躬身拱手後,踱步去了另一處。
陳留太守張邈和圉縣蔡氏眾人正在傾談,張邈一副輪廓硬朗的國字臉,顯得端正。
身為太守若無州牧允許,他是不能隨意走出陳留郡,否則就要嚴罰。
但玄德公沒有常駐在兗州,陳留士族趕去山陽昌邑又撲空,聽說這次討伐涼州賊路過陳留,士人聯名書信給張邈,請求在途中拜見使君,張邈不好拒絕,便把信函傳給州部,沒想到劉備一反常態,竟同意了。
“據聞玄德公和南陽的陰氏聯姻已久,卻不見陰氏有何動向,府君可知緣由?”從長安返回陳留的蔡邕從弟,蔡穀好奇問道。
蔡氏為郡裡有名的望族,高祖功臣肥如侯蔡寅之後,宗族有魯詩、五經、諸子、文史等典籍傳世,又與陽夏袁氏、陳留董氏、河東安邑衛氏、泰山羊氏數代聯姻,可以說是陳留郡聲望最高的士族。
張邈不能不給麵子,玄德公家事他本來不想說,架不住蔡穀好奇探聽,其宗長蔡軫也在旁麵帶笑意。
隻好說出他前段時間與潁川荀攸談論過陰氏之事,南陽地靠豫州潁川郡,陰氏和荀氏也有過姻親關係,對此比較清楚。
張邈曾問玄德公麾下還有哪些士族依附,出使的荀攸沉默片刻,說出了幾個姓氏。
而張邈掐指數了下,似乎沒陰氏,有漢以來外戚可出力不少,怎麼到劉使君處就迥然不同。
荀攸咳嗽道:“新野陰氏對於夫人外嫁青州本有意見,無奈夫人之父任徐州縣令時,病垂之際得使君相救活數月,逢徐州黃巾亂起,中流矢傷重,以幼女相托,榻上遺言子道:他日能定天下者,為玄德也,陰氏當佐之。
奈何子不聽,而父命不可違,忿嫁幼妹於使君,從此不相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