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逝世的師父.
他想起與他,與他端木兄交好的第三人.
他想起多年前的某位弟子.
這些親近之人,皆因全性而死,種種壓力如浪潮襲來,劉堂主枯坐原地,失落悲歎,任由門外的女子自生自滅。
天師府。
張靜清暴跳如雷,望著名單的三十六人名字,其中就有張懷義,他是恨不得立即斃了這孽障。
“師爺,您怎麼了?”
一旁給老人斟茶的小道童,見其難過,便出言關心。
“師爺.沒事”
張靜清強壓怒火,撫著小道童的腦袋,道:“曉衍,你先下去,師爺想靜一會兒。”
然而,這也是糊弄孩子的話。
換作是張之維、田晉中等弟子在此,早已看出老天師的陰鬱,眉宇間積蓄著雷霆般的怒意,卻又無可發泄,隻能獨自消化。
道童年紀還小,性格單純,不擅察言觀色。
他聽見師爺的安排,停下給老人捶背的動作,乖巧道:
“好嘞,那我先廚房燒水,待會再打盆熱水過來,給您泡泡腳,去去乏。”
“嗯,去罷。”
張靜清艱難地笑著,粗糙的手掌,捏了捏道童肉乎乎的臉,目送這小家夥離開,才麵露落寞之色,低聲自責:
“還是為師沒有把你看好麼?懷義啊,何至於此.”
“郭老弟我愧對於你.”
張靜清愁得連連歎氣,懷義是他故友之後,本姓為郭,因年幼張揚,鑄下大錯,連累全族覆滅,天師不忍其流浪落魄,遂帶回山中教養,視若己出。
想不到片刻的疏忽,這孩子就被魔頭給拐跑了,張靜清心底很不是滋味。
早在多年前考驗張懷義,傳授雷法的那一會兒,他以為師徒誠心相待,會解開這孩子的心結,卻不曾想他一直藏到了現在。
“到底是什麼逼著你做出這樣的選擇?”
張靜清對張懷義的性格,了解至極,知其外弱內剛,疑心重,勝負欲大,有野心又怕死。
“讓你棄天師府而不顧的,是利麼?還是命?”
捫心自問,天師也沒辦法做出準確的判斷。
好端端的一個學了五雷正法的弟子,將來有可能繼承天師之位,跑去和妖人結義,自毀前程,背後的原因耐人尋味。
曆史上,叛出天師府的弟子並不少見,但是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頭上的時候,張靜清才切身體會到手足無措。
荒郊。
潰逃的許新、董昌,躲進山澗,他們衣衫染血,氣喘如牛,半條命都快沒了。
在刺殺全性掌門與東洋鬼子後,他們遭受一批妖人、忍者的追殺,鬥過幾回,雖殺了七八人,但同樣吃虧受傷。
連逃數日,水路陸路,乘船駕馬,一口氣跑出幾百公裡,才避開那群瘋狗的追殺。
夜晚。
筋疲力儘的許新,躺在溪流中,微微張口,飲著清涼的河水,他臉色蒼白得厲害,炁都快耗光了。
岸邊的篝火,坐著一道虛弱的身影,董昌正在小心翼翼地處理傷口。
他手握被酒精消毒燒得滾燙的匕首,全神貫注地處理著腹部的傷口,把發炎化膿的血肉割掉一塊又一塊。
縱使疼得嘴唇顫抖,董昌還是忍住一聲不吭,擰開隨身攜帶的藥瓶,往傷口撒落大量灰色藥粉,迅速用繃帶重新包紮。
“嘩啦啦!!”
從溪流撐起身子的許新,提著四尾河魚,緩緩走來。
“運氣不錯,夠咱倆的份。”
“你這摸魚的功夫,可以啊,小許。”
董昌舒了一口氣,擦拭著臉上的汗漬,已有一天不見追兵,他們總算安全了。
“奈何學藝不精,要不然也不用這麼狼狽,沒能多殺幾個鬼子,實是可恨。”
許新把炁依附在匕首的鋒刃上,熟練地取來柴木,削成棍狀,貫穿魚頭魚尾,將其盛放在篝火旁,進行炙烤。
“唉殺的都是些嘍囉,差點搭上你我的性命,不值當。”
董昌麵露悔色,遲疑道:
“要是習得丹噬,說不準前幾晚,就能宰了那些東洋老鬼和全性頭頭。”
對此,許新毫不在意,反而揚聲一笑:
“沒關係,老董,咱有的是機會;下回就挑些有意思的殺,過過手癮。”
“依你啊。”
就在二人談話時候,浩渺的夜空掠過一道殘影,信鴿鎖定下方的篝火,俯衝而下。
“嗯?”
“門裡的信鴿?!”
董昌微微抬手,信鴿的爪子緊扣手腕,他順勢取下係在上麵的信條,緩緩展開。
“咋?老董,門裡啥吩咐。”
許新一邊搗鼓柴火,一邊好奇詢問。
“師父他病重了,急著催我們回去.”
董昌有些擔憂地道,事發突然,他沒有絲毫的準備,料想老人的身體情況,可能已經不容樂觀了。
“啊?我瞅瞅。”
許新接過信條,熟悉的字跡躍進眼中,是洪爺代寫的,傳話門長還想見見他們。
“這糟了!”
許新、董昌猶如五雷轟頂,神色著急,開始商議對策。
“耽擱不得,趕緊回去,要是不見師父最後一麵,這輩子都良心難安。”
“嗯”
董昌心亂如麻,緩緩道:“四哥那邊的聚會看來是趕不上了,那就後會有期罷,先回門裡去。”
“幾時出發?現在?”許新刻不容緩。
“吃點魚,補充力氣,待會就走。”
董昌沒有猶豫,對他來說,病重的師父遠比聚會、無根生承諾所給的機緣更重要。
該回去看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