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話一刻鐘左右,就有弟子前來通知,到了用晚膳的時間。
幾人前往膳房,薑漠一眼望去,嗅著那熟悉的煙火氣,就認出大多數的菜品,是他以往喜食的,看來師兄有特意吩咐過,想到這裡,又是會心一笑。
夜晚,明月高懸,薑漠在道宮中庭,鋪好桌椅,再次手執狼毫,沾染墨水,在宣紙上寫著關於《三一武錄》的下冊。
那是關於如何挑選武器,以及撰寫了九種冷兵器劍、刀、棍、錘、斧、槍、鞭、鐧、弓的武技。
到了三重逆生的境界,基本可以做到化炁成兵,凝炁成鎧,有這些武技的巧妙搭配,可令習者的戰力,接近其天賦所能達到的極限。
“嘩!”
陣陣清風蕩起,偌大的四方庭場,有一道身姿似鶴形的白衣,靜坐在蒲團上。
左若童感受著天地靈炁的變化,無數遊離在山川、雲海之間的月華,仿佛蜉蝣生物般,被一股無形的牽引力拖拽下來,悉數進入他的身軀,而後發生轉化。
先天一炁,有如涓涓細流湧動增長,暗藏在身體裡麵的傷勢,煙消雲散,而常年累月修行所過度損耗的血肉,也得到淨化,開始沿著時間回溯的方向新生。
左若童仔細推測,他原本枯竭的身體機能,至少是回到了五年前的程度,那種充滿生機的感覺,真好。
三重之路,遙遠而漫長,據師弟所說,修至儘頭時,可為人間道君,飛禦天外,焚山煮海,摘星拿月,都不在話下。
現已擺脫暗疾和壽命限製的左若童,固然相信這番說法,卻不敢奢望那等傳說境界。
他能做的,隻有勤勉修行,走到哪一步就是哪一步,或許百年光陰後,自見分曉。
似衝在整理著《三一武錄》的上冊,已經完全縫好針線。
他一頁又一頁的翻開,被上麵所寫的內容吸引,隻覺得無比的寶貴,甚至都在心疼師弟的付出,恐怕暴殄天物,如此詳細而龐大的修煉方式,門中又有幾人能繼承?
像薑漠一樣有毅力的,天賦遠不如他;像薑漠天賦一般驚豔的,宗門兩三百年都找不到一個。
“”
作為宗門的二把手,似衝心情沒由來的一陣苦澀失落。
他說不上來為什麼,已分不清到底是在擔心宗門未來的繼承、發展問題,還是憂慮師弟下一次彆離之後,有去無回。
“哢嚓”
“哢嚓”
連續數聲微弱的快門聲,不遠處的諸葛煜,見幾位長輩聚在庭院內,拿出隨行所帶的手機,拍下多張照片。
畫麵中,薑漠執筆,左若童修行,似衝整理冊子,周圍的樓閣廊道、轉角,有十幾位弟子在好奇觀望,竊竊私語,時間就在這一刻凝固了。
不久,諸葛煜離去,與他邁步走出山門的,還有一道透明的身影,是完成所有清剿事宜的澄真。
他很早就回來了,隻是一直藏蹤匿跡,默默待在門裡。
“師兄,搭把手。”
“好。”
二人默契極高,當即在山門外聯手布下一座看之不見,觸之不及的法陣,兼具聚攏靈炁、防禦敵襲的效果,以百年為計量單位的光陰屏障,足以攔下所有。
一夜天明,月落日起,朝霞的輝光覆蓋人間,紫氣浩蕩千百裡,屹立在山峰之間的三一門,變得雲霧繚繞,靈炁呈現數倍的漲幅。
“給。”
“這是操縱護山大陣的法器,往後沒有你們的允許,不會有人打擾到宗門。”
清晨,薑漠把兩枚瑩白的法印,遞給左若童、似衝,並跟他們講述陣法所附帶的種種神通。
二人聽得微微怔住,看向那還在大口嚼著包子,看起來傻乎乎的胖墩,很是不可思議,充滿愕然的眼神仿佛是在說,徒弟怎麼比師父看起來還玄乎。
旋即,兩人連忙道謝,似衝麵露疑色,湊近薑漠耳畔,小聲八卦問:
“師弟,你老實跟我透個底,這孩子是不是你的?”
“?”
薑漠忍俊不禁。
“何出此言啊?師兄。”
“這孩子的天賦,簡直和伱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不對,比你還要厲害”似衝琢磨道。
“瞧您這說的,他能厲害過我不成?”
“也就是我現在不便動手,不然,定叫您看看什麼叫隨心所欲,日月失色。”
薑漠打趣道,話說回來,他對諸葛煜抱有很高的期待,也希望這後輩,能在未來哪一天,修為和境界都超過他,不僅是他,門中的其他後輩也理應如此。
作為師長,看到後輩青出於藍勝於藍,無疑是最欣慰的事情之一。
“欸!得得得,我信你,師弟自然是最厲害的。”
似衝爽朗地笑著,趕緊獻上幾句恭維,隻是心底對夏巡的疑惑更深了,這娃娃到底是什麼來曆?
以他逆生、奇門雙修的境界,就算放眼天下,也是第一等的存在。
臨近農曆八月十五,這是團圓佳節,夜晚懸掛天穹的銀月,皎潔無瑕。
這天,薑漠和兩位師兄,包了月餅,又去祭拜師父,隻感覺時間好像過得越來越快,心底泛起縷縷不舍。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
深夜,獨處在藏經閣2樓的薑漠,望向窗外的浩渺星空,無聲默吟詩句。
從古至今,當真是半點天意不由人。
如果他早年在北疆的那一戰,沒傷得那麼嚴重
如果他冰原閉關,突破三重,再快一點
如果師兄再稍微堅持幾天,等他回去
種種的陰差陽錯,哪怕身為道君、禦主的薑漠,也深感無力,失之毫厘,差之千裡,世間的遺憾,莫過於此。
他低首垂眸,拂開衣袖,密密麻麻的猙獰裂痕,映入眼簾,這個世界對他的壓製,從沒有一刻停止過。
特彆是在傳下真法、武錄之後,似乎影響了原有的既定發展,造成的反撲、排斥更嚴重,隻要稍微鬆懈,他就有可能被強行驅離這個世界。
“”
薑漠不語,目光幽幽,自有分寸。
轉眼,中秋過去,又駐足半月,臨彆的時刻還是到來。
農曆九月初的某天傍晚,山門前,薑漠一襲玄衣,霜發迎風而蕩,金色的落日光輝,灑在他的側臉上,雙瞳難掩眷戀之色。
他站在石階外,進行最後的辭彆,一旁的諸葛煜背著好多個包裹,裡麵是似衝吩咐其他門人給他們師徒一路準備的乾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