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華不由地感慨,笑了數聲,很多時候宗門的延續,在後繼者的‘質’,而非‘量’。
“方才,我見那武夫有拉攏之心,隻是藏於胸間,不曾明說,小友,依你之見,倘若帝朝真對我等進行拉攏,你是否會斟酌一二?”
“不會,我信不過他們。”
薑漠輕聲而道:“這些外來者,自詡高人一等,他們與我師侄接觸的刹那,就動了搜魂的念頭。”
“他們傲慢,他們狂妄,他們目空一切,他們覺得他們是屠夫,而我們這些土著不過就是砧板上的魚肉。”
“同為人族,或為妖族,都一樣沒安好心”
“也幸是我有些武力,不然,等哪天兩界接軌,這些狼子野心的家夥,還不知道要為了所謂的瑰寶,把這個世界折騰成什麼樣,打成廢墟都是輕的了,億萬生靈要麼被奴役,要麼被當作血食,想平起平坐?根本不可能,甚至連仰他們鼻息生存,都是一種可望不可及的奢望。”
聽著薑漠的話語,弦華隱約感到一絲明顯的怒意,他極為詫異,還是第一次見這位後輩有這樣的情緒波動。
“小友,你的情緒起波瀾了,這是何故?”
弦華常年打坐在飛仙秘境裡,不像薑漠雲遊人間,見證百年曆史興衰,自然也不會有某種深刻的感觸。
他垂眸凝望著茶杯,幽靜的水麵有漣漪微微蕩起,思緒一瞬回到上個世紀初,口中喃喃道:
“我習慣未雨綢繆,也習慣把事情往最糟糕的方麵設想。”
“我於凡俗的泥濘掙紮崛起,一路如履薄冰走到現在,在上一個風雨飄搖的百年見過太多的動蕩了,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兒,外麵的人會做的事情,和這個世界的人所做的事情,不會差異到哪裡去。”
“上一百年,我仍是凡夫俗子,對很多事情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但這一個百年,以後的數百年,乃至千年!”
“隻要還有我在的一天,大業帝朝、落日王廷、虛空劍宗的勢力觸手,就伸不進來,誰伸,我就剁誰。”
薑漠斬釘截鐵地說道,雙眸是若隱若現的鋒芒。
信念極其堅定,他願意給這方世界所有生靈一個百舸爭流,命運不受操控的機會,卻不願意讓天淵之外的勢力,魚肉這芸芸眾生。
“當真不會有半點改變?”
弦華笑問:“如果他們許你無法拒絕的豐厚條件,又或者是他們的武力猶在你之上呢?”
“不會。”
“他們武力在我之上,就不存在談判了,而我也不需要談判,我這腰杆挺直習慣了,彎不下去。”
薑漠的回答行雲流水,不見有任何的遲鈍。
“快哉,快哉!”
“來,以茶代酒,敬小友一杯。”
“前輩,您有話還是直說吧,何必在這兒兜兜繞繞呢?”
薑漠舉杯,與老人的茶杯輕撞,而後順手遞於唇邊一飲而儘,嘴角掛著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
從知道飛仙郡的來源,以及信仰身的存在之後,他就料到,外界的勢力將來會對飛仙教進行最為激烈的爭奪、打壓,隻為圖謀那具傳說中的信仰身、
作為盟友,薑漠還是願意在一定力所能及的程度上,幫助他們。
“直說咯?”弦華半開玩笑地問。
“請——”薑漠繼續斟茶。
“實不相瞞,飛仙教內最為核心的一門功夫,就是修鑄信仰身,在教內的所有弟子、長老,都會修習,但往往能練成的人,十分稀少,有兩大原因,一是需要自身的修為抵達準道君境,這也是篩選掌教的標準之一,能練成信仰身的人,年歲在300以下,就有資格成為掌教,二是需要海量的純粹香火,收集不易。”
弦華的語速很慢,一點兒也不著急,反而耐心地跟薑漠分享其中的奧妙。
“信仰身一成既成,永不腐朽,就像鍛造的神兵利器一樣,千百世流傳,隻要香火不耗儘,就會慢慢的恢複,曆代以來,飛仙教凝聚出來的信仰身,不算少,都沉睡在飛仙禁地內。”
“而信仰身的修煉,也分兩大境界:淬仙、禦真。”
“前者修至圓滿,可讓信仰身的戰力,齊驅本體,一點兒也不差的那種,不會有任何瑕疵。”
“在此之上,踏入後者的門檻,所帶來的作用是能夠禦用曆代先賢遺留的信仰身。”
“還有這一茬,了不得。”薑漠很是意外,也感到佩服,飛仙教居然能用這樣的手段傳承力量。
同時,他也有疑惑,隨手一揮,頓時有真炁凝聚成記憶裡的廝殺畫麵,赫然是飛仙禦主在橫斷山脈被幾位禦主圍攻獵殺時的龐大軀體,渾身瑩白,不染纖塵。
“這是淩川前輩的信仰身麼?”
“非也。”
老人苦笑,解釋道:“那是他的魂魄,他所走的路子,和飛仙教的路子不太一樣,他雖然也有信仰身,不過水平一般就是了,小友,瞧好,老朽也有一具信仰身。”
話音落下,樓閣內虛空輕輕蕩開金色漣漪。
須臾間,一具通體繚繞金芒的身影出現,安靜地站在老人身側,栩栩如生,由無數的香火構成,蘊含的力量比年邁的弦華,還要強盛數倍,顯然是他曾經最為強大的時刻。
“喏,這就是信仰身啦,不會有獨立的思想,也不會有生命,而是一件由自我意誌和香火之力,日以繼夜澆築出來的武器。”
“前輩,您年輕的時候,果然英姿無雙啊。”
薑漠認真地打量著老人的信仰身。
祂高有一米九,麵容俊朗,膚如白雪,眸若星辰,修長的青發隨風輕輕擺動。
在那健碩挺拔的身軀上,覆蓋著一套白玉誅邪戰鎧,腰間更是係著三尺長劍,淩厲的氣勢收斂在體內,如一座深不見底的海洋那般恢宏。
僅是一眼,薑漠的眸光就從外到內看穿這具信仰身,五臟六腑、筋骨血肉之間密布著無數符文和細小的陣法,將香火之力展現得最為極致。
而且靈台純粹得可怕,沒有半點扭曲的雜質,拋開生命力的續航不談,祂的戰力比起某些禦主都要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