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一片混亂之時,南方的大晉也不太平。
謝安死後,大晉短暫的太平時光宣告結束。朝廷之中新的勢力的崛起,意味著新的爭奪和傾軋的開始。
關於北府軍的領軍之權的爭奪,在五月塵埃終於落定。經過一係列的台麵上和台麵下的博弈,司馬道子終於同意了讓王恭統領北府軍的事情。但於此同時,司馬道子舉薦的王愉取得了中領軍之職,加上之前中護軍的軍權已經在手,司馬道子取得了京城中軍的掌控之權。
這當然是權力博弈的結果。於王恭而言,北府軍的八萬精銳兵馬顯然更具吸引力。掌控了北府軍兵馬,他的權力將會變得更大。雖然放棄了中軍的軍權很是可惜,但從整體而言,這不失為一種勝利。
而司馬道子一方也成功的取得了中軍軍權,並且王恭將出京領軍,這也是司馬道子希望的。司馬道子最不希望的便是王恭留在朝中,留在司馬曜身邊,那樣自己朝政大權處處掣肘。王恭隨時可以在司馬曜麵前進讒言,於自己不利。
雙方各取所需,取得了難得的雙方都認為的雙贏。
政治有時候就是這樣,妥協的雙方都不算失敗,甚至可能都認為自己贏了。然則,如果雙方都贏了的話,那麼誰是輸家呢?司馬曜?朝廷?亦或是謝氏?還是天下百姓?
五月末,繼前荊州刺史桓石民去世之後,雍州刺史冠軍將軍桓石虔舊傷複發病故於壽春。
這一次王恭先下手為強,舉薦了梁州刺史楊亮之子楊佺期為豫州刺史,沒有給司馬道子舉薦他的人的機會。司馬曜顯然也明白,荊州和豫州不能同時為司馬道子的人掌控,所以迅速的批準了任命。
楊佺期此人早年跟隨父兄征戰西北,立下累累戰功。此人沉靜勇敢,是個難得的將才。關鍵是,楊佺期和其父楊亮都曾為桓氏麾下之人,如今王忱為荊州刺史,攫取了荊州兵馬,那麼豫州便必須要以荊州軍舊人所據,加以平衡。
但司馬道子怎甘心於此。六月初,有人上奏彈劾江州刺史桓嗣,說他當年在其父桓衝去世之後的喪期在家中聚眾飲酒,有不守倫常不孝之舉。這種事本來算不得什麼大事,謝安當年也做過這樣的事情,但是較起真來,那便是品性不端之過。
於是在司馬道子的指示下,朝臣上奏彈劾。司馬曜於是下旨,除桓嗣江州刺史之職,貶為遙領西陽襄城二郡太守,領將江夏相,鎮守於夏口。
司馬道子又舉薦依附於他的陶氏子弟陶範為江州刺史,完成了對江州的軍政權力的掌控。
至此,短短半年時間,司馬道子和王恭兩方完成了對長江上遊的荊州江州豫州的權力掠奪和分配。將原本屬於桓氏一族的龐大勢力進行了迅速的分割和瓜分。
長江中上遊的梁州刺史楊亮,益州刺史胡詮,豫州刺史楊佺期為桓氏舊屬。如今麵臨司馬道子的侵吞逼迫,天然倒向了王恭一方。荊州刺史王忱、江州刺史陶範則依附於司馬道子。中上遊重要的三州,荊江豫司馬道子得其二,外加上揚州在手。司馬道子在整個大晉的權力和勢力可見一斑。
王恭一方也沒吃太大的虧,除了上遊三州傾向於他之外,北府軍到手是他最大的收獲。沒有什麼能比掌握實實在在的兵權更重要的事情了。
對於桓氏而言,短短半年時間失去了荊州江州豫州的軍政大權。甚至連他們的老巢荊州也被奪走,可謂是最大的輸家。
但是沒有辦法。桓豁桓衝死後,尚有桓石虔桓石民桓嗣等人代之。然而半年時間,桓石虔桓石民相繼病死,桓氏子弟之中無傑出之人可以代之。加上正好碰到司馬道子和王恭瘋狂奪權的行動,完全不顧及桓氏的感受,簡單粗暴的瓜分了桓氏基業,完成了收割,也讓桓氏後人毫無辦法。
如今桓氏子弟雖然有不少人在朝中任職,太守將軍一大堆,但是卻無一能堪大用,沒有人敢站出來說話,更彆說用行動抗拒了。
桓溫桓豁桓衝等老一輩都是英雄人物,桓石虔桓石民等人也都是縱橫一方的人物,可惜上天無情,死亡像是一場魔咒,席卷了桓氏,也迅速帶走了他們的榮光。
桓氏子弟之中當然有人心中不甘,眼看著這一切發生,卻無力挽回的憤怒和痛苦煎熬著他們。比如南郡公桓玄,雖然他隻是個十幾歲的少年,但是,目睹了這一切之後,心中憤怒的種子已經種下。
如此瘋狂的爭奪權力的行為,讓整個大晉朝廷內部躁動不安,上上下下都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和惶恐乾。
此刻的大晉就像是一鍋水,司馬道子和王恭等人你一把我一把的往鍋下添著柴火,讓這一鍋水開始發熱發燙,開始翻滾。他們都不肯將柴火取出來,讓這鍋水冷卻下來,而是不斷的加碼。你添一根柴,我便添兩根,你添兩根,我便加一捆。如此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這一鍋水便會沸騰起來,滾燙的熱水和水汽便會燙到每一個人。
……
死亡的陰影也同時籠罩在了謝氏的頭上。
四月底,謝安去世之後不久,謝安長子謝瑤病逝於會稽。他的死其實早有預兆,他的肺癆之症其實已經很多年了。若不是謝氏豪閥之家,名貴藥材和各種貴重的補品撐著的話,謝瑤怕是幾年前便病死了。
謝安的去世令謝瑤甚為傷心,病情起了反複。咳血數日之後便撒手人寰。
而僅僅一個月後,謝石於京城病重不治,死在烏衣巷謝府之中。
短短數月,死亡就像是一場詛咒一般到來,一切就像是一場噩夢一般迅速的發生。但比噩夢還要可怕,因為他是真實的。
謝家子弟在數月時間裡經曆了三場葬禮,謝家離去了三個重要的人物,真是令人心碎。
而更讓他們沮喪和心頭灰暗的是,辭了北府軍領軍之權的謝玄的一蹶不振。連喪父兄的謝琰的情緒低落。整個謝氏家族都陷入了這場陰霾之中,不知道未來的方向。
有一點他們是清楚的,謝氏回不到從前了。再也不複當年的風光了。想當初,哪怕是謝氏旁係子弟,也在宴飲上有一席之地,也會成為眾人關注的對象。而現在,京城的宴飲聚會已經沒有他們的份了,在烏衣巷的那些玄衣子弟也對他們甚為的不屑。
就像太原王氏子弟們所言的那般,他們已經沒有資格住在烏衣巷中了。
……
七月,西山彆墅東園內,叮叮咚咚的琴聲緩緩的在竹林之中流淌著。婢女小翠捧著一封信進入了竹林之中的亭子裡。
“小姐,歇歇吧,不要太累著。淮陰來信了,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三封了。”小翠說道。
身著寬大薄袍,發髻慵懶的謝道韞轉過頭來,清減的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淚痕。她看著小翠手中的那封信,輕聲道:“放著吧。”
小翠歎息一聲,上前扶著謝道韞起身。謝道韞忽然蹙眉不語,小翠忙問道:“小姐,怎麼了?”
謝道韞站起身來,快步撲到亭子欄杆旁,探出頭去大聲的乾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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