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後,姑塾城不出意料的被攻破。嚴格的來說,那不算是被攻破,而是司馬尚之和司馬恢之主動放棄了守城。他們驚懼於聯軍強大的壓力,實在是沒有膽量守城。
殷仲堪派人下達最後通牒,言明次日天明若不出城投降,城破之後必將二人梟首示眾。若二人投降,可保兩人性命。
麵對城外黑壓壓圍困的大軍,已經被嚇破膽的司馬尚之兄弟二人毫無鬥誌。兩人商議之後,決定保全性命。眼見建康城已經被圍困,司馬道子也無力回天了,自己兩人還硬撐什麼?於是在次日淩晨時分,兩人打開城門,獻城投降。
其實,姑塾城城牆高三丈六,堅固無比,防禦體係完備。如果司馬尚之和司馬恢之能夠堅持守城的話,以殘餘兵力近兩萬人拒守姑塾,荊州和豫州聯軍未必能夠攻破。就算能夠攻破,起碼也需大費周折,浪費大量的時間和死傷大量的兵馬。
可惜,司馬尚之和司馬恢之兩人根本不是領軍的料,也沒有誓死守城的勇氣。兩個司馬氏宗族的紈絝,完全依靠祖蔭謀得官職,和司馬氏家族其他的絕大多數廢物一樣,他們百無一用,難堪大任。
對殷仲堪和楊佺期而言,這簡直是令人狂喜的收獲。殷仲堪本來隻是下最後通牒嚇唬兩人而已,沒想到他們居然真的投降了。
要知道,荊州和豫州兵馬雖然一路勢如破竹而來,但終究是勞師襲遠,兵馬早已疲憊。就算攻城,也需要休整數日。另外,大量的糧草物資的消耗已經讓他們難以為繼。無論是荊州軍還是豫州軍,江陵和壽春都相聚甚遠,糧道漫長,不得不從夏口和廬江曆陽等郡就近籌集糧草應急,其實已經頗為捉襟見肘了。
但現在,姑塾城不費一兵一卒便拿下了,而且城中囤積了大量糧草和兵器,以及大量的箭支等作戰消耗物。還有了一個大軍立足休整的絕佳之所。而且,兩萬降兵不需要太多的訓練便可充入軍中,陡然令聯軍實力大增,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好處,豈不令殷仲堪和楊佺期欣喜若狂?
兩人私下裡閒聊時,都感歎,此次出兵一切都太順利,仿佛有上天庇佑一般。特彆是楊佺期,他半生戎馬,還沒遇到過這麼膿包的敵人。擁有堅城和兩萬大軍,居然就這麼放棄了。
聯軍遵守承諾,果然沒有為難司馬尚之和司馬恢之。殷仲堪和楊佺期甚至設宴招待了司馬尚之兄弟,為他們壓驚。這二人不但要成為座上賓,甚至可以稱之為聯軍的功臣了。
司馬尚之司馬恢之兄弟不戰而降的消息傳到京城,震驚了司馬道子等人。本來已經局勢惡劣之極,現在更是雪上加霜。本來指望著姑塾能夠抵擋聯軍逼近城下,起碼能夠擋個十天半個月的。但數日之間,姑塾告破,建康西邊最後一道屏障被打破,京西門戶大開。
憤怒的司馬道子派人去責問譙王司馬恬,斥責他的兩個兒子為何不戰而降,毀了大局。病床上的司馬恬羞愧難當,當晚便氣急交加,撒手人寰。
……
消息傳遍了整個建康城,全城上下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許多人驚恐慌亂,不知所措。也有許多人心中狂喜,期盼著天翻地覆。
城外大軍壓境,十幾萬大軍困著京城,見多識廣經曆良多的京城百姓們還沒有經曆過這樣危險的時刻。就算當年桓大司馬兵臨城下,那也不過隻有數萬兵馬而已。如今這架勢,可比當初要惡劣數倍。
群臣慌亂,如無頭蒼蠅一般的亂撞。他們的目光都投向司馬道子,寄希望於司馬道子能夠有應對之策。但其實他們心裡也明白,司馬道子恐怕也是束手無策了。他若有能力應對這一切,有何至於讓局勢變的如此惡化。
京城中的所有人都在沉默的等待著,等待著一個可以預料的結果。人人自危,人人都在為自己想著後路,人人都在想著城破之後該如何自保。有的人甚至已經開始偷偷的構思司馬道子的罪責,準備隨時上表,劃清界限,將所有的罪責歸於司馬道子等人。
在這種時候,人心之險惡,人性之卑劣體現的淋漓儘致。
司馬道子躲避了所有人的目光,謝絕了所有人的來訪,將自己關在府中不出來。他已經陷入了極度的焦灼之中。歇斯底裡的發作一陣接著一陣,家裡的仆役婢女挨了不知道多少巴掌和拳腳。發作起來,庭院裡的花草都被他踩得亂七八糟,路過的貓狗都被他踢得哇哇亂叫。
他已經快要瘋了。
在瘋狂的發泄和狂亂之後,司馬道子冷靜了下來。他開始認真的考慮眼下的處境。投降認輸是不可能的,王恭不會饒了自己。王恭一旦入京,先帝突然駕崩的事情必然隱藏不住,那件事有太多的疑點。就算此刻殺了張貴人,也難以掩蓋其中的一些疑點。況且,王恭根本不需要證據,入主京城之中,他隻需將弑君的罪名安在自己頭上便可,完全不必要任何的證據。
朝廷裡的那幫人必會群起攻之,眾口一詞的詆毀自己,將各種罪名全部安在自己頭上。
王恭要殺自己易如反掌,完全不會因為自己是司馬氏皇族便會手下留情。就算他饒了自己性命又如何呢?自己必被軟禁看守,失去自由,生不如死。
既然不能投降,那便隻有想辦法破局。謝玄遠在三吳之地,兵馬也不多,指望他是不可能了。局勢變化的太快,遠水也解不了近渴。唯一能夠指望的便隻有李徽了。
此時此刻,李徽的東府軍近在咫尺,也似乎成為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李徽承諾出兵,但要答應他的條件。那些苛刻的條件固然令人憤怒,固然是明顯的趁火打劫。但是,此時此刻,自己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和時間,隻能答應他的條件,寄希望於李徽出兵了。
按照目前的局麵,京城還是可以支撐一些天的。好歹城中還有六萬兵馬。加上青壯百姓,起碼可以組織十萬人手守城。若李徽出兵的話,隻需支撐十天半個月,形勢便會明朗。李徽的東府軍從腹背進攻王恭,王恭必要迎戰。隻要牽製住王恭,則京城壓力大減,卻又能爭取到更多的時間。時間拖得越久,便對自己越是有利,越是有回寰的空間。
隻是,李徽的其他條件倒也罷了,無非便是要城池和鹽場,增強實力罷了。若他能夠解眼前的危機,給他便也罷了。可是,他要自己殺了王國寶,這倒是有些難辦。
王國寶跟了自己幾年了,對自己也算是忠心耿耿,言聽計從。是自己身邊甚為得力之人。自己若是殺了他,心下有些不忍,也令其他人寒心。
可是,似乎沒有彆的選擇了。誰叫他被所有人盯上了呢?李徽也盯上了他,王恭也以討伐王國寶的名義起兵,王國寶是犯了太歲了,該當有此劫難。自己本來是想要保他的,可惜局麵至此,自己自身難保,還怎麼保他?
國寶啊,莫要怪本王,本王也是無路可走了。怪隻怪,他們都要殺你。本王恐怕隻能借你的人頭一用了。
姑塾城破的次日晚上,王國寶接到了司馬道子的邀約,請他去會稽王府赴宴,商議守城之策。
王國寶忙沐浴更衣,前往會稽王府。王爺這兩日閉門不出,心情惡劣,王國寶也不去自討沒趣。他連續兩日都在忙活著守城的相關事宜,征募青壯,聚攏物資,安排人手,為守城做準備。
王國寶深知,京城必須要守住,城破之後便是死路一條。所以,王國寶從未有過像現在這般的勤勉,這一生所有的聰明才智和主觀能動性都用在此刻。兩天時間,他辦了許多事情,為守城之事絞儘腦汁,費勁心力。
就算司馬道子不請他去,他也要主動求見了。因為守城的許多想法和謀劃需要向司馬道子稟報,得到他的許可和支持。
暮色時分,王國寶騎著馬來到了會稽王府府門前。進了府門之後,突然間‘哐當’一聲響,身後沉重的府門關閉。王國寶被這聲音嚇了一跳,心中暗罵一句,快步往王府前殿行去。
王府大殿前的台階上,司馬道子微笑著負手而立,站在光影之中。身後燈光照耀之下,司馬道子長長的影子延伸著,覆蓋住王國寶卑微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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