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道子瞠目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
“不可,萬萬不可。”一旁的王珣大聲道。
王緒皺眉道:“大將軍覺得有何不妥?”
王珣沉聲道:“北方之地,乃我大晉故土。即便未能收複,又怎可承認胡族侵占的事實。若會稽王這麼做,豈非為上下人等乾夫所指,以至身敗名裂,為朝野所指謫?”
司馬道子微微點頭,他知道王珣說的是對的。大晉雖南渡已經數十年,但北方故土可從未放棄過。朝廷一直在北伐,南渡以來北伐多次,便是以收複故土驅除胡族為名。自己若是承認了燕國在關東的事實,承認慕容垂為燕國之主,豈非犯了大忌。
“天無二日,國無二主。承認了慕容垂為皇帝,我大晉又是什麼?這個辦法甚為荒唐,不可為之。”王珣繼續道。
王緒笑出了聲。
“嗬嗬,大將軍,這種時候,還說這些話,可見大將軍有些迂腐了。是保住大**山社稷重要,還是要拿虛名又要?不錯,北地確實是我大晉故土,可如今早已為胡族占據數十年,我大晉根本無力收複。這已經是事實,又何必計較那些虛妄的自尊?你不承認,他們便不會盤踞於北方,不會自稱為皇帝麼?”
王珣沉聲道:“這叫什麼話?他們怎麼著我們管不著,我們卻不能承認。無論何時,都當圖複北方故土,收複長安故都。這是底線問題,不容含糊。會稽王,不可如此。”
司馬道子沉聲道:“仲業,你這計策,確實有些不妥。”
王緒拱手道:“會稽王,下官覺得沒什麼不妥。此事早有先例。當年先帝在時,便曾派使前往道賀苻堅登基為帝,那又如何?當年主持此事的是謝安,出使訂立協議的便是李徽。怎麼,他們可以這麼做,我們便做不得?”
司馬道子訝異道:“此事當真?”
王緒沉聲道:“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當時會稽王年紀還小,恐並沒有在意此事。當初朝野之中也曾有過議論,有人還說李徽喪權辱國,欲治他的罪。但最終還不是不了了之?王爺可詢問群臣,但年長者,當記得此事。大將軍,當時你雖非重臣,但也應該聽說過此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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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珣皺眉道:“當然知道此事,但那是不同的。當初朝廷這麼做的目的是爭取時間,行緩兵之計。當時秦國逼迫甚急,揚言要我大晉割江北之地,貢歲幣。否則便攻我大晉。朝廷商議之後,認為需要穩住秦國,積極備戰。爭取時間組建北府軍,增加邊鎮方鎮兵馬武備準備迎敵。那是謀略而已。朝廷並非真的要承認苻堅帝位。”
王緒攤手道:“有何不同呢?難道眼下不是存亡危急之時?西北桓玄,東北李徽,都虎視眈眈。新敗之後,人心惶惶,社稷危殆。這和當年有何不同?況且,誰說了我們便是真的要承認慕容垂的皇帝地位?不也是計謀麼?難道我們當真讓慕容垂盤踞關東,承認他占據的土地合法不成?待解決了我們內部的危機,會稽王再領軍出征北伐,攻滅慕容垂。那麼什麼樣的猜疑都會煙消雲散。行大事,不可拘泥才是。否則,如何破局?”
王珣張張嘴,一時間倒是無言以對了。雖然覺得不妥,但又確實難以反駁。
“會稽王。下官絕非是要王爺背負汙名,而是完全因為眼前局勢,才出此策。此乃鉗製之策,無需動用一兵一卒,可令慕容垂為我所用。若王爺擔心於名望有損,我可上奏朝廷,請陛下派使去燕國。如此一來,便和王爺無涉了。”王緒輕聲道。
司馬道子何等聰明,他一下子反應了過來。王緒的意思是,讓司馬德宗背黑鍋。他是皇帝,這個黑鍋自然由他來背。雖然說明眼人都知道此事必是自己的主意,但是天下百姓可不知道這些,他們隻會怪司馬德宗昏聵。而司馬德宗越是行事荒唐,讓百姓不滿,反而對自己越是有好處。
“此事……容我考慮考慮再說。二位旅途勞頓,身心疲憊,且回去歇息。明日的朝會也不必參加了,免得他們吵吵嚷嚷問個不休。寫一份奏折上奏便是。大將軍甚為辛勞,我看你瘦了許多,也不可太過勞頓。軍中之事,暫交他人處置,你歇息一段時間吧。這樣,也好給那些人一個交代。”
司馬道子話說的甚為委婉,但王珣心裡明白,此次兵敗自然需要有人負責。會稽王讓自己卸任軍職,歇息一段時間,那便是以此作為懲罰,以堵住那些人的幽幽之口。換句話說,這便是革職閒置的委婉說法罷了。
王珣也沒有其他的異議,他也確實累了。五十多歲的人,精力已然不濟,疲憊不堪,或許該是休養歇息的時候了。
王珣躬身行禮,向司馬道子表達了謝意。
兩日後,朝廷下旨,革除王珣征西大將軍之職,該任琅琊水軍都督,保留尚書左仆射之職,前往京口駐紮,募集操練水軍。這才平息了朝野的紛紛之言。
……
徐州淮陰。
李徽在四月底便得知了朝廷兵馬敗退的消息。他對此其實並不意外。無論是曆史的進程還是雙方兵力的比較,李徽都能得出這個結論。雖然曆史的進程不能作為完全的佐證,但朝廷兵馬以中軍為主,隻有劉牢之的兵馬可堪一用,從戰鬥力上便見高下。
更彆說,西征的重點是誰能掌控大江水道。在這方麵,無疑荊州江州的水軍更勝一籌。
豫章之戰的結果李徽也有所耳聞。劉裕公開路麵,指揮守城,且動用了火器的事情,早已探知稟報。一切的事實都已經明了,劉裕叛逃投奔桓玄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李徽有些納悶,那劉裕怎麼會去投奔桓玄?在真實曆史上,他可是和桓玄是對頭的。正是他滅了桓玄,最終走上了代晉之路。劉裕也不止一次的正義凜然的表達了對大晉的忠誠之意,表達了他要為大晉效力的決心。但現在,他卻成為桓玄叛軍的部下,這未免有些不可思議。
現實和真實曆史的反差如此之大,甚至是對立的結果。這不免讓李徽感歎蝴蝶的翅膀閃動之下,對時空結果的擾動之大。又或者,自己身處的本就不是真實的曆史時空,而是另外一個平行世界。
不過,李徽很快便想通了劉裕行事的邏輯。劉裕其實本就不是什麼忠義之人。倒不是因為他背叛了自己,而是真實曆史這之後,他最終代晉之事便說明了一切。他既有野心,不甘人下,又最終代晉稱帝,自然圍繞著這個目標行事。
在這種目標的驅使之下,他投奔誰其實都並不奇怪,因為隻要對他的目標有利,他便會去做。其實,就算自己待他極好,器重他,讓他領軍。他也未必會對自己的處境滿意。
一支雄鷹,是不滿足於方寸之地的。一隻猛虎,是不會滿足於被圈養的衣食無憂的。最終,他都會展翅而飛,縱橫山林。不管眼前現實中他是怎樣的人,起碼從真實曆史的角度來看,劉裕便是雄鷹猛虎。不甘人下的。
這其實是他的時代,而非自己的時代。發生的一切不能怪他,當然也怪不了自己。自己也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行事,因為自己也有自己的目標。他的叛離倒也很好,起碼李徽心理上不會再有什麼負擔。將來無論發生什麼,那也是命運的安排,時代的選擇。
五月二十二,朝廷的宣旨官員抵達淮陰,向李徽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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