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帶你去市集買肉吃。”劉邦誘惑劉盈,“明日我們不吃肉乾,吃鮮肉,給你買個大肉腿。”
聽到有肉吃,劉盈吸溜了一下口水,乖巧了。
劉邦鬆了口氣,自我安慰,兒子還是很乖的,並不難教育。
第二日,劉邦就後悔帶劉盈去市集了。
他還不如跟著劉盈繞淮陰城牆一圈!
話說劉邦牽著劉盈到市集買好吃的。他們決定去肉鋪買最新鮮的肉,再提著肉讓酒肆的人做。
隻要在後廚看著廚子做,就不怕廚子偷嘴。劉邦很有經驗。
劉邦很熟練地問到了當地最好的屠戶店鋪,豪邁地讓屠戶砍個羊腿。
什麼狗肉豬肉,今日闊綽的劉亭長他不吃了,要吃就吃最貴的羊腿!
劉盈啪嗒啪嗒給他父親鼓掌。
對頭!我們這次出巡,連蕭伯父他們贈送的差旅錢都沒用完,這一金還沒用呢,吃個羊腿怎麼了!
居然有人買羊肉,如此闊綽的客戶,老屠戶親自來給劉邦宰肉,還送了劉邦許多邊角料和大骨頭。
他殷勤地把羊腿和贈品放進粗麻布裡包好,又把布包放進竹筐,布包和竹筐都不用給錢。
劉邦誇讚屠戶豪爽,是個好漢。
他說起自己是沛縣人,好友也是屠戶。屠戶果然都是豪爽人。
屠戶被劉邦誇得黑臉發紅,又給劉邦贈送了一隻整雞。
父子二人離開時,劉盈再次給父親豎起大拇指。
不愧是我父親,這張嘴啊,居然能騙來一整隻雞!
劉邦得意。
他隻是交了個朋友,朋友送了他一隻雞吃。怎麼能叫騙?
一場愉快的購物即將結束,前方卻傳來嘈雜的聲音。
劉邦和劉盈都是愛熱鬨的人,都立刻豎起了耳朵。
原來是前麵屠戶店鋪的兒子,與市集上一個出了名遊手好閒的惡少起了衝突。
屠戶兒子?遊手好閒的惡少?
劉盈眼睛一亮,拉著他父親的手就往人群裡鑽。
“小心點!”
劉邦把兒子拉回來,先把竹筐托付給買肉的那家店鋪,才帶著兒子去看熱鬨。
劉盈個頭小,劉邦身體強壯,他們一個鑽縫,一個推人,很快就到了看熱鬨的最前排。
淮陰縣在淮河邊上,離秦地比沛縣更加遙遠。
劉邦在沛縣就已經很自在,淮陰人比沛縣人更自在,居然敢當眾鬥毆,並聚集起來看熱鬨。
市集應該有巡查的吏,但吏居然沒有出現。
不知道吏是偷懶沒來巡視,還是見慣了這種情況懶得管,若依照秦律,這都屬於玩忽職守,全家都要被罰做苦役。
劉邦張望了一番,沒見到阻止的吏,心裡湧出奇怪的情緒。
隻是剛到淮河,秦律的約束力就如此低了。
他剛從鹹陽回來,對比鹹陽和淮陰,真像是兩個國家。
淮陰的人,是不是也沒意識到自己是秦人呢?
就在劉邦胡思亂想時,人群中的熱鬨已經進入**。
劉盈激動得眼睛放光,鼻孔噴氣。
我果然是天命之子!運氣好破天了!
來了來了,名場麵來了!
看看這佩劍的高大青年,再看看那抱著手臂的屠戶惡少,自己居然能正好撞上,這趟淮陰之旅值了!
雖然有父親的嚴密監視,他不能完成讓自己成為“胯下之辱”主角的心願,但能看到這一幕,也算勉強滿意。
沒錯,現在這一幕,正是韓信受辱那一刻。
屠戶惡少已經帶著自己的狐朋狗友把韓信團團圍住,讓韓信要麼拔劍殺他,要麼就從他胯/下鑽過去。
劉盈不斷往前探頭。
他要把這一幕牢牢記住,以後見到韓信就提起這件事,韓信一定會給他貢獻很多經驗值。
啊?會不會把韓信逼反?
那就等滅楚之後再提。反正韓信也會謀反,早點謀反,死在阿父手中也就死他一個人,被阿母惦記就要夷三族了。
劉盈已經做好了鼓掌的準備,雙手都抬起來放在了胸前,等著韓信趴下就開始使勁鼓掌起哄。
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牽著阿父的手怎麼空了出來。
在這場鬨劇即將進入高|潮,韓信的手已經從劍柄上放下,倨傲的頭已經垂下的時候,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劉盈身後邁出,擋住了劉盈的視線。
“啪”的一聲,大笑的惡少被踹翻在地。
惡少痛呼,剛要叫罵,“嚓”的一聲,樸素的鐵劍出鞘,劍尖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劉邦的劍出得又穩又準。
經曆了誤傷夏侯嬰的事後,他的劍說指到哪就指到哪,說隻是嚇唬人就絕對不會傷到人。
劉邦居高臨下俯視著趴在地上的惡少,臉上滿是厭惡:“秦律規定,不準聚集,不準鬥毆,你是想入獄嗎?”
他另一隻手從腰間摸出亭長的身份牌,輕輕晃了一下就收回去,沒讓人看清楚他令牌上寫的字。
亭長負責押送徭役、捕盜和治安,整治街上地痞流氓的工作也是亭長職責之內。
但劉邦是沛縣的亭長,手長不到淮陰縣來。
他隻是用秦吏的身份嚇唬人。
不過若是淮陰縣令問責,他還有朝廷信使的身份。
身為一個正直的秦吏,他遇到違法之事挺身而出阻止並上報縣令,不是理所當然?
當劉邦亮出自己秦吏的身份,圍觀黔首無人敢質疑,都一哄而散。
連兩邊店鋪都急匆匆關門,好像劉邦是什麼洪水猛獸似的。
惡少的跟班們也都拋下老大溜走,生怕連累全家人服徭役。
惡少還沒回過神,現場如秋風掃落葉,就剩他、韓信和劉邦父子了。
劉盈放下準備鼓掌的手,歪著腦袋想了想,又把手舉起來使勁鼓掌。
“阿父好帥!乾得好!”
劉邦收起了嫌惡的神情和外溢的殺意。
他收起劍:“念你初犯,今日放過你,還不快滾。”
他也是六國遺民,知道在秦地範圍外六國移民當吏時,怎麼對當地豪強網開一麵。
惡少忙爬起來跑了,話都不敢放一個。
劉邦沒有看愣住的韓信,轉身去敲寄放竹筐的店鋪的門。
那家店鋪也被嚇得關上了門。
屠戶戰戰兢兢把竹筐遞給劉邦,並想把劉邦買肉的錢還回去。
劉邦恢複了平日豁達的笑容:“你既然已經知道我是吏了,就知道我可不敢買肉不花錢。之前我們交個朋友,你送我一隻雞我可以收。這可不行,彆害我啊。”
他把竹筐背起:“盈兒,走了,回家吃肉。今日不去酒肆了,我給你做烤羊腿吃。”
劉盈喜笑顏開地跟上阿父的腳步,抓住阿父的衣角:“好嘞!”
韓信仍舊愣在原地,連道謝的話都沒有說出口。
劉邦走了幾步,回頭問道:“你叫韓信?”
韓信呆呆地點頭。
劉邦重重地歎了口氣,單手捋了一下自己的鬢角。
“要吃肉嗎?要吃就跟上。”
真是搞不懂啊。劉邦決定放空大腦。
劉盈笑著對韓信揮手:“韓兄,趕緊來!阿父烤肉的手藝可好了!來一起吃肉!”
韓、韓兄?
韓信看著那個才到自己腰的小娃,正想說那小娃該叫自己叔伯,肚子就十分不給麵子地發出了雷鳴聲。
韓信紅著臉,腳指頭摳地。
劉邦按了一下劉盈的腦袋。
劉盈鬆開父親的衣角,跑到韓信身邊,抱住韓信的手。
“叫你來,你就來,猶豫什麼?吃肉還不積極,你思想有問題!”
劉盈的力氣沒大到能把成年人拖著的地步,韓信還是被劉盈拉到了劉邦的身邊。
這時他終於回過神,將手從劉盈懷抱裡抽出來,窘迫地拱手向劉邦道謝。
“我隻是看不慣。”劉邦想起那一幕,臉上又浮現嫌惡的神情。
他低頭狠狠剜了劉盈一眼:“你不可學那惡少!否則我打斷你的狗腿!”
我的腿是狗腿,那阿父你呢?劉盈吹口哨。
算了,在外人麵前要給阿父麵子,今日就不給阿父抬杠了。
劉邦背著竹筐走在前麵。
劉盈再次抱著韓信的手,拖著韓信跟在阿父身後。
“你走快一點啊!怎麼能讓阿父走在我前麵!”
韓信手足無措。
劉邦回頭瞥了一眼,嚴肅的表情沒繃住,笑了出來。
韓信更加手足無措。
劉盈也笑了出來。
“盈兒頑劣,不必理睬。”
“我勸你最好理睬我,否則阿母一定會狠狠教訓你!”
“娥姁善良,不會做此等失禮之事。”
“是你懂阿母還是我懂阿母?!”
韓信神情越發窘迫,但心中緊張卻在聽父子二人鬥嘴時,少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