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點頭,去井邊打水洗碗筷,並趁機打理自己的衛生。
等韓信離開後,劉盈一邊燒火,一邊問道:“我們真的見到了韓信,阿父為何沒有問題問我?”
劉邦虎著臉道:“我現在不想問,等我醉一場再說。”
劉盈笑嘻嘻地嘲笑父親:“阿父,不要逃避啊。”
劉邦瞥了劉盈一眼。
逃避又怎麼了?能屈能伸能進能退才是大丈夫!
等韓信打理好自己的衛生,一手提著水桶,一手端著放著洗好的碗筷的木盆回來時,豆麥粥已經熬好。
麥粒和豆子都不是很容易煮熟,所以劉邦拿來熬粥的豆麥都是已經煮好的豆飯麥飯,隻要水燒開就能吃。
劉邦先盛了三碗粥,又往鍋裡澆了水放了鹽。鍋裡的水繼續熬著,湯會越熬越香濃。
東海郡臨海,淮陰又有淮河水運,鹽比沛縣便宜許多,也可口許多。劉邦可以往湯裡哐哐哐倒鹽,不用配醬。
這時候黔首除了鹽也沒什麼調味料,若家境貧寒或身處內地的黔首連鹽都沒得吃,食物隻要放足了鹽,三人都認為是美味。
劉盈之前嚷嚷,父親讓他們吃其他的東西墊肚子是不懷好心。劉邦給他盛粥後,他卻是一滴不剩地喝完,連碗底的麥粒都舔乾淨。
劉盈拍拍肚子:“再來一碗!”
劉邦道:“等著吃肉,分完肉沒吃飽再喝粥。”
劉盈舔舔嘴:“不要小看我!再來一碗,給阿兄也再來一碗!”
韓信:“……”他要怎麼開口,讓這個小孩稱呼自己為叔?
“等會兒吃不下肉,可彆怨我給你們多盛了粥。”劉邦便又給劉盈和韓信盛了一碗。
劉盈豪爽道:“阿兄,隨便吃喝!我和阿父在鹹陽得了賞錢,回家前需要花完!彆給我們省!”
韓信終於找到機會說話:“為何要在回家前花完?”
劉盈道:“因為阿母會沒收,不準我和阿父亂花錢。”
韓信看向劉邦,沒料到英勇的恩人居然家有悍婦。
劉邦一邊切羊腿肉一邊道:“他十句話有九句假,還有一句半真半假,你聽了就當他放了個屁,彆信。娥姁從不約束我花錢。我得的賞錢也留了一半給她做家用,不會花完。”
劉邦把切下的腿肉分成三份,讓韓信自行取用。
劉盈端了兩盤,遞給韓信一盤:“我給你送肉,你要給我吃一塊你盤子裡的羊肉。”
劉邦罵道:“彆理他!劉盈,閉嘴!”
劉盈不閉嘴,他還張大嘴。
韓信用木刀切了一片肉,吹涼了之後送進劉盈嘴裡。
劉盈咀嚼兩口,將肉吞下:“謝謝惠顧!”
劉邦發出響亮的歎息聲:“都說了彆管他。”
劉盈舔了舔嘴唇,撲向劉邦:“阿父的肉也給我嘗一口!”
劉邦護住盤子:“不給!”
劉盈:“給我嘗一口!”
劉邦:“滾一邊去!”
韓信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他低下頭吃了一口肉。
韓信已經很久沒吃過肉了,更何況珍貴的羊肉。
這一口肉,是他這輩子吃到的最好吃的肉。
韓信不舍得很快將肉吃光。
他慢吞吞吃完一半肉,劉邦已經把第二份肉給他添上了。
羊腿吃完後,劉邦又切開雞肉。
韓信同樣沒吃完,劉邦再次給他把盤子添滿。
等韓信吃完盤子裡所有的肉和菜,劉邦把酒壇子遞給他:“這下可以喝酒了。來,陪我喝酒!不醉不休!”
劉盈把吃剩的骨頭丟進了麥豆粥裡熬著。
雖然骨頭上有他們三人的口水,但開水熬過之後都很乾淨,無所謂。
雞骨頭和羊腿骨也很香,可不能浪費。
“阿父阿兄,你們喝,喝醉了我把你們背回屋。”劉盈拍著胸脯,“餓了吼一聲,我給你們添粥。”
劉邦笑罵道:“我倒是想看你怎麼把我和韓信背回屋。我就算喝醉,也能自己回屋睡覺。”
劉盈道:“那我就隻背阿兄回屋。”
韓信看著劉盈矮小圓潤的身體,小聲道:“你背不動我。”
劉盈再次拍著胸脯:“相信我!”
劉邦啐了一口:“相信個屁,一邊玩去。韓信啊,都說了彆理他,你越理他他越來勁。他就是個人來瘋。來,喝酒喝酒。”
劉邦抱著壇子給韓信碰了一個。
韓信仰頭大喝了一口,差點嗆到。
劉盈見父親和韓信喝上了,居然安靜了下來,不再去打擾兩人喝酒,專心地站在凳子上熬粥。
韓信喝酒之餘,瞥了認真熬粥的劉盈一眼。
劉盈年歲肯定不大,之前看著像個被嬌寵的孩子,居然會熬粥?
韓信自幼喪父,母親也已經離世,更無兄弟姐妹,遠親也因他頻繁蹭飯而厭煩了他。
有人陪自己喝酒,有人為自己熬粥,熬粥的人還喚自己“阿兄”,讓他仿佛有了身在“家”中的錯覺。
人想多了就容易醉。
半壇子酒下去,韓信就有些恍惚了。
劉邦略帶了個頭,韓信便打開了話匣子,把自己的經曆一五一十倒了出來。
無論是六國士人的父親,饑寒而亡的母親,還是靠蹭飯維生的自己,他都告訴了劉邦。
韓信醉醺醺道:“我給母親選了一處又高又平坦的地方葬下。將來、將來,我要讓萬人給母親守陵!”
劉邦盯著懷中酒壇裡的酒液,眉頭微微皺起。
劉盈壓沒了明火,讓木炭繼續烤著瓦罐裡的麥豆粥。
“阿兄的過去,和阿父好像啊。”劉盈道,“對吧,阿父?”
韓信抬起頭,喝醉的眼睛映著燈籠的火光,好像不肯熄滅的螢火。
劉邦放下酒壇,捋了捋被酒液浸濕的胡須:“對。我以前也曾去大嫂家蹭飯,被大嫂嫌棄。”
劉邦對韓信說起了自己的往事,說起了他年少時的夢想,說到了他的名字“邦”。
他也想過封侯。
少年提著三尺劍,背著簡陋的行囊,騎著一匹又老又瘦的馬,懷抱著對信陵君的崇拜,離家千裡奔赴魏國。
那時的少年郎,不知道故事裡的信陵君已經被離間計逼離魏國,鬱鬱而終;更不知道魏國會一瞬崩塌,夢中前程也一瞬成為泡影。
回鄉後,他仍舊如六國士人那樣不事生產,整日尋找出人頭地的機會。
直到大嫂使勁刮響了她的鍋底。
韓信看向劉邦。
劉邦也看向韓信。
劉盈看向他們兩個人。
韓信眼中的劉邦是不願接受的未來。
劉邦眼中的韓信是年少輕狂的曾經。
而劉盈,則想著怎麼一箭雙雕,讓這兩人今天都給他貢獻點經驗值。
再來二十經驗值,他就湊夠五把鑰匙了。
“阿父,阿兄,你們倆品德很有問題。”劉盈語重心長道,“伯母和亭長讓你們白吃白喝那麼久,最後養不起你們,也隻是委婉地告訴你們,沒有撕破臉。你們不僅不感恩,還怨恨?這是‘升粟養恩,石粟養仇’啊!”
正對視的劉邦和韓信立刻把臉轉向劉盈。
劉盈開心地笑了。
對,都看向我!我要開始輸出了!
劉盈背著手,搖頭晃腦,引經據典,把劉邦和韓信數落得一文不值。
他還假哭抹淚,說自己怎麼會有這樣的阿父和阿兄,襯得自己如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真是太善良了。
為了讓劉邦和韓信更直觀地了解自己有多白蓮花,劉盈還給他們念了幾句《愛蓮說》。
楚國屈原獨愛菊。自大秦來,世人甚愛牡丹。唯獨我,隻愛蓮!
韓信困惑:“屈原不是愛蘭草嗎?鹹陽人真的愛牡丹嗎?”
劉邦歪頭捂嘴歎氣:“你又胡編了。”
劉盈兌換了第五把技能本鑰匙,滿意地點點頭:“意思到了就行。阿父阿兄,我困了,你們自己喝粥,我先睡了。”
劉邦叮囑:“先去漱口,彆換牙的時候一口爛牙。”
劉盈指著自己的牙齒:“我牙可好著呢。你才要小心,彆過幾年連肉都吃不了。阿兄,你也彆仗著自己年輕不愛護牙齒。”
劉邦揮手讓劉盈快滾,繼續和韓信喝酒。
現在他對韓信很有好感,今日一定要把韓信灌醉!
韓信昏沉沉地應了劉盈那聲“阿兄”。
劉盈回頭,給了韓信一個奸計得逞的微笑。
韓信應了自己這聲“阿兄”,就成了自己的同輩人。
自己的同輩人,當然就是自己的下屬,不是阿父的下屬。
我,漢聖宗聖皇帝!終於有了一個能青史留名的班底!班底裡不隻有家中那群勳貴二代廢物了!
劉盈歡快地蹦蹦跳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