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見二弟明章齜牙咧嘴地捧著數學書犯難,見明文回來,便問:“今天又刨奓子了?”明文回說:“又刨一天,頭兩天累,順過架來,給刨奓鍁整透漏的,這活也不累。”接著明文又說:“現在乾農活沒工夫,這壩溝子水都化開了,山坡山小草嬌綠,這山雀和水鴨子真多,沒工夫整!”一聽說有野味可尋,明章立刻來了精神:“明天我幫你拿夾子打山雀去!” 楊自厚一聽忙質問明章:“哎呀,你一看書腦袋就疼,一聽說山上有家雀你來勁了,給那精神頭都用到學習上你啥學不會?快點放桌子吃飯,吃完飯學一會習!”一旁明婉這時卻笑話二哥說:“你不好好學習就上地打奓子去吧,你看爸揍不揍你!”明章看了看小婉嘿嘿一笑,他一麵放桌子一麵偷偷地對大哥說:“我寧可上地裡乾活也不願念書,一想起念書我腦袋都疼!” 明文聽了也是嘿嘿一笑,襯老爸上外屋洗手的功夫對明章說:“去年我咋告訴你的——你要是想不念得先挺住咱爸這頓鞋底子,你忘了嗎?”文章點頭:
“這事我能忘嗎,沒看我這段段練身體呢嗎,早晚得有這一關!”楊自厚上屋看了看不知道哥兩個在小聲叨咕著什麼,但是也能覺察出其中些端倪了,便喝斥了文章一句:
“你給我好好念書,彆找作癟子呀!” 楊明章知道自己理虧,沒跟老爸計較,平日裡他不理虧的話也沒膽量和老爸頂嘴,聽了老爸的話明章長出了一氣,用手撓了撓頭,沒敢言語。
飯桌上吃飯,楊自厚泡著小米飯湯轉瞬便一碗飯下肚,吃了一根鹹芥菜條子,楊自厚還是忍不住對明章講:
“你不好好念書將來情等著刨大糞的貨!”楊老樂一聽大哥的話不樂意:
“這吃飯呢你彆老給大糞往上整不行嗎?”楊自厚滿心不忿,回懟楊老樂一句:
“你知道咋回事呀,這幾天我看他有點不正經念書你沒看出來嗎?”楊老樂看了看明章心不在焉的態度,便提醒明章:
“你這書真得好好念呢,這一天刨奓子打奓子給人累啥樣你沒看著啊?過幾天刨坑挑水種地你再看看,你願意下莊稼地咋地?”明章一直沁著頭不聲不響地吃飯,在他仲中早已立下宏誌,把書不念到底,俱體時間嗎,也就在這幾天吧,他把筋骨舒練好之後便要準備應對老爹的鞋底子了。
第二天一早,明文和李清華同一馬車拉奓子,明文在地上往車上扔,李清華在車上垛車,一邊在車上擺奓子,李清華一邊對明文說:
“改明你和千君有孩子了,可得讓他好好念書啊,這種點地一天給人累的,這啥活呀這是,沒一樣輕巧的。從春天一直乾到冬裡,沒看消停時候,除非夏天和要過年時候能呆上一陣。”說著話李清華用手捶了捶自己的後腰又接著抱怨道:
“這幾天打奓子這把我腰累的?明文點頭說:
“這活乾啥時候累到啥時候,我要有孩子,他要是肯念書的話,砸鍋賣鐵我也得攻他,他要是不是那塊料不想念那我實在沒招。” 李清華用腳踩了踩腳下的奓子垛,將明文扔上來的奓子奓頭朝外,整齊地擺在馬車的邊緣,下一層則壓在上一層的奓管上,一層一層直擺至直中間,在下麵看起來方方正正,好漂亮的活計。
又擺了一會,李清華對明文說:
“怎麼樣夠高了吧,明文,叉子能挑上來了嗎?”明文用洋叉又挑上去一堆奓子,說:
“裝到頭回家卸車,也不能整太高了,道遠!”車上的李清華這時候又問明文:
“對了,我才想起來你家明章在初中念書呢,下半年上二年是三年級了,能上初中腦袋都夠用啊,告訴他好好念,將來考個好學校,不種這莊稼地,可把人累完了。” 明文聽了李清華的話無奈地嘿嘿一笑,心想這二兄弟說不上啥時候就撂家夥不乾了呢,李清華見明文發笑,便問:
“咋地,明章學習不好啊?”明文不得以便回說:
“還行吧!” 奓子裝到地頭,明文囑咐革嬸在馬車上座好,將洋叉放在馬車頂上,自己在地下牽馬回村,挨家挨戶一車一車的卸奓子。
那天早上明章背著書包六神無主地依然照原路朝學校進發,回望村中牆根自在悠閒溜躂的豬和雞,還有水窪中歡嬉春水的鴨鵝,高處的大沙丘上時不時傳來孩子們的叫喊聲。
他不由得長歎一聲:
“人間多美好,何苦上學堂!”沒人曉得念書在他身上給他帶來了多大的委屈和痛苦。
走過小楊家屯,南望壩坡之上,青茵見長,那上麵飛鳥成群,一溝淺水潺潺遠去,直流過大哥他們乾活的馬場那邊。
明章心中暗想:
“這要是帶上兩盤鋏子該多好,打幾隻山雀燒著吃,簡直美壞了。”想此明章不由得又搖了搖頭,臉帶痛苦地看著這大好春光,眼睜睜地非要讓它在學堂上浪費掉,這是怎樣的悲哀呢?
明章實在不願再往前方多邁一步,正在東張西望之時,忽地後麵有人喊:“明章,不上學在這轉悠啥呢?”明章回頭看,是好兄弟明懷,見他手中提了兩盤鋏子,準備打山雀了。
明章看了看明懷,並不回答明懷的問話,隻是歎了一句:“這春天的景色越來越像樣了!”明懷卻說:“打奓子給人累的也像樣啊!這幾天打奓子我這兩個膀子都抬不起來了,這兩天不打了撿夠兩筐糞就完活,到打雀的時候了!”明章不解的問道:“三兄弟你家乾啥活隨你便呀,想乾就乾,想不乾就不乾?”明懷得意地一笑:“我家勞力多,活這玩意不想乾啥就乾啥那還能給誰綁上,刀架在脖子上逼著乾,那不是我爸媽的風格,那倒是你家我大叔的脾氣所為。” 明懷看了看明章又問道:“老二,記得去年要到五月節咱哥倆一起背書包上學的時候你跟我說過考慮一段時間也不念書了,你到現在咋還念呢?你這人辦事猶豫不決咱跟個娘們似的呢?”明章一臉無奈的表情回說:“那啥,我也考慮不念了,這不準備尋思咋挨你大叔那頓鞋底子呢?”明懷這會兒表現的的十分大義凜然:“想不念就得不念,辦事就得嘎巴溜丟脆,誰老聽那老師在前麵咿咿呀呀的講課,跟念經似的。挨一頓鞋底子算啥呀,想不念咋咬牙也挺過去了,想當年關雲長刮骨療毒人家都沒說個疼字,你這一頓鞋底子算啥呀?”明懷接著又替明章鳴不平:“再說你家我大叔也真是的,不願意念書就不念唄,老打人乾啥玩意?” 明章聽了明懷的話備受鼓舞,心中勇氣欲噴薄而出,隨口回了明懷一句:“對,好兄弟你說的沒錯,辦事扭扭捏捏不是老爺們。”說著話一揮手:“走,三弟,二哥今天不念書了,跟你去打雀去!”壩坡中間春江水流,壩坡上春草萌生,蟲蠅活躍,雖然哥兩個手中隻有兩盤夾子,但絲毫不影響打雀的興致與成功率,哥兩個不知曉每到春天時候為何有著許多的鳥雀到東北來,尤其是他們這楊家屯,哥兩個剛跨上壩坡,便在壩溝的水裡驚飛兩隻長脖老等,接著是幾隻水鴨子隨之遠去。
哥兩個惋惜一聲:“這家夥要是逮著一隻回家燉上夠一家人吃一頓了。” 明懷又歎說:“這夾子下在水邊也能打著水鳥!”明章從山坡上向下俯瞰時,見順著山坡溜過去幾隻不知名的山雀,明章一指:“剛才又乾過去幾個,就在這下麵下上夾子等一會兒指正能打著鳥。”明懷看了看遠去的數隻鳥雀,推測說:“這幾隻好像是麻溜子!”哥兩個像模像樣的在壩坡上用夾子刮出了兩個夾窩子,夾支棍兒上事先早已係著活蟲子,明章看那蟲子還在上麵搖晃,不由得讚歎:“真造一陣,蟲子都是新鮮貨!”明懷自詡說:“打這玩意咱哥們不照彆人次。”說活時明懷已將夾子下在窩子中。
小心翼翼地用剛才刮出來的鮮土將夾子埋好,隻露兩個又白又肥的引蟲在外麵扭動著身子。
“妥了,咱倆上旁邊等著去!”明章背著書包和明懷向一邊岸上走去,在一處矮榆叢旁邊哥兩個隱藏起身形。
靜觀山雀出溜到夾窩子上。榆叢旁明章低頭觀瞧,腳下一個直徑將近十公分的洞正坐落在樹根旁。
明章細端詳了一下對明懷說:“這不是大眼賊洞嗎?”明懷低頭一看:“正是大眼賊洞,這玩意要整出來燒著吃好吃,比啥肉都香!”明章嘿嘿一笑,從衣兜裡摸出兩根半米多長的馬尾巴絲來:“用這玩意下個套絕對好使!”明懷問明章:“咋記的套會嗎?”明章蹲下身子嘿嘿一笑:“經常跟我三叔在一起慢慢的啥都學會了。”說著話明章將馬尾的一邊拴在一隻比大母手指還粗的榆樹枝上。
另一端在洞口嫻熟地將套子係好,又向明懷展示了一下那馬尾套的應用方法。
隻見明懷用三根手指從洞口向套子裡伸,越是向外伸那馬尾套勒的越緊,明章說:“這大眼賊兒出來正好勒脖,這馬尾巴越繒越緊,想跑都跑不了。” 馬尾套下好了,哥兩個起身又離開這一叢小榆樹,明懷見明章還背著書吧,便不忿地說:“書都不念了還背這玩意乾啥呀?趕緊給書包扔他,我那些書都讓我媽卷煙抽了!留它啥用?”明章這書包畢竟背了七八年光景,這時明懷讓把書包丟掉他還真有些於心不忍。
明懷見明章又像個娘們似的扭扭捏捏的放不下書包,便過來奪過明章的書包嗖一聲扔到了榆樹叢上,嘴上還說:“我要是你早給他撇壕溝去了,這玩意留它啥用!”明章見三弟明懷有此舉動,足見他對讀書是何等的深惡痛絕,與自己比較起來絕對是用過之而無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