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者察覺到目光,與她對視,
陸氏輕輕頜首,露出溫柔的微笑。
在這雨中襯托下,發絲粘在她的側臉,更顯清得豔絕倫了。
忽的,秀美的眉頭深深蹙起,從唇邊擠出一縷殷紅的血絲。
“大嫂!”
…………
這場雨之後,
靠山村迎來了嶄新的氣象。
老裡正死了,村民們把他葬在了大靈山上。
村民們提議,打算為陸氏的丈夫修一座衣冠塚,聊表紀念。
就修在離陸家宅院不遠的一處風生水起的小高地上。
按理說此間事基本了結了,可許知秋暫時卻並沒有離開。
自從來到這靠山村,他受過陸氏母女的恩惠。
至今,他自認為也做到了“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地步。
但恩義兩清是一回事,人心軟硬又是另一回事。
尤其這麼長時間相處下來,他對這母女倆……也難說沒有幾分感情。
有一點他很清楚,陸氏快不行了。
他也不是沒努過力救過,
但無論是草藥療養,或是真炁灌輸,對與她這樣一個五臟衰竭的人來說,就像往一個漏桶裡裝水。
終究是回天乏術。
許知秋也看出來了,在陸氏的內心深處,早就失了那份活下去的心氣兒了。
——梧桐半死清霜後,頭白鴛鴦失伴飛。
自從那衣冠塚修成之後,陸氏每天晚上都會去一趟,坐在墳頭喃喃自語,一坐就是半宿。
她在有意糟踐自己的身體,甚至有些時候,連許知秋的治療都不怎麼配合了。
仿佛恨不得馬上去另一個世界和丈夫團聚。
許知秋也是心知肚明,
她之所以撐這麼長時間,無非是放不下女兒罷了。
可如今因為自己的存在,讓她心中有了底,那股心氣難免鬆懈了來。
許知秋對她這種放棄為母之責,強行把包袱甩給彆人的做法很是氣憤。
但麵對這麼一個“心早死了一半”,又已經是油儘燈枯的婦人,實在也沒有斥責的餘地。
有些人,注定要走。
可她是坦然了。
許知秋也想開了。
唯獨陸雪琪那丫頭……
她本是心思機敏的孩子,自然能察覺到母親的消極心境。
看著母親身子每況愈下,她的內心飽受煎熬。
隻能一邊哭求著許知秋施救,一邊求著母親振作。
然後,是一日勝過一日的絕望。
衣冠塚建成後的第一個月,陸氏尚能下地行走。
等到了第二個月的時候,就隻能躺在床上了。
三五日進一次水米,整個人也愈發的消瘦。
等到了第三個月,就剩下一副皮包骨頭。
已然瘦到脫相的麵容清豔不再,隻剩讓人揪心。
這一日,
夜空沉寂。
陸丫頭匍匐著母親的床榻,哭累了剛睡過去。
陸氏看著站在一旁的許知秋,眼神中流露出濃濃的歉意。
“對不住啊。”
“說這些有意思麼?”
許知秋沒有接受,甚至嘲諷
“道歉之目的,不過是讓你自己死的更心安理得一些罷了。”
陸氏無言反駁,隻能用帶著歉意的笑容回敬他。
見狀,許知秋無奈的歎了口氣。
低聲道
“你家丫頭軸得很,你就這麼去了,恐怕她遭受不住。”
“你對她,看得還真是很清楚呢……”
陸氏眼中流露出幾分訝然,接著用懇求的語氣道
“這孩子很懂事的,人也聰明,你答應我……不要……嫌棄她。”
許知秋低頭默了良久,
直到陸氏的眼眸幾欲忘穿,他才點頭,承諾了一句
“我會安頓好她。”
“嗯……”
陸氏長出了口氣,仿佛耗儘了全部的氣力。
她偏過頭,看著女兒的睡顏,看著那哭腫的眼瞼,不禁流出了心疼的淚水。
她伸手觸摸著女兒的臉頰,輕聲道
“雪琪乖,娘也要變成星星了,你……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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