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三是陷陣團的排長,他是至道三年入伍的,如今已經是四年的老兵了。依靠曆次戰鬥積累的戰功,他做到了連長。這次大年都沒有過,方老三就率領四十名士兵登上了船,開到了小琉球。方老三是第一次坐海船,那尖頭大船看上去挺大,但在海上卻顛簸得厲害。大船隨著海浪上下搖動,方老三路上吐了十幾次,腸子都快吐出來了。花了十天到了台灣,方老三在紮營地休養了好幾天才算是緩過來。
不過到了台灣,方老三四處看了看,立刻就明白,這顛簸幾千裡來到台灣,是值得的。這是一片富饒的處女地。從紮營的小山上麵四目望去,視野內到處都是鬱鬱蔥蔥的闊葉林。方老三知道,這樹林長得這麼密是因為地肥,隻要一把火把這些林子燒了,這些土地就會變成肥沃的農田,那林子燒出來的草木灰更是最好的肥料。
一條寧靜的小河穿過一片平原,取水十分方便。隻要在河邊架上龍尾車,河水就能源源不絕地灌溉到水田裡。這裡沒有刮地三尺的吏員,沒有壓迫小民的大明官員,沒有整日盯著小農土地的卑鄙縉紳,隻有取之不儘的陽光,水和土地。隻要農民們用心種田,很快就能富裕起來。
聽說將軍大人要給每個開荒的男丁和壯女分二十畝有灌溉水渠的水田。每五個男丁、壯女借給水牛一頭,地租六成。台灣這地方氣候溫暖濕潤,一年可以種早晚兩季稻子,一年下來每畝收二石半大米綽綽有餘。
這樣算下來,除去給將軍大人的六十石地租,一戶農民夫妻二人可以收四十石糧食入倉。這是什麼概念?要知道一石米賣給大都督的平價糧店可得銀二兩,四十石糧食就是八十兩。相當於每個壯丁月收入三兩三錢銀子。每月收入三兩多銀子是怎樣的好日子?
如今天京新城的年輕人隻要進了天京新城的工廠,就會變成最熱門的王老五,附近的姑娘隨便挑。而這些工人的收入不過二兩銀子。就算算上將軍大人提供的夥食,工人一個月收入也隻有三兩五錢銀子。
而農民們在田地裡耕耘,不需要早出晚歸在工廠裡乾活,也不需要擠破頭和彆人競爭工人的崗位,就能過上月收入三兩三錢的富裕生活。夫婦兩人每月收入六兩多銀子,可以養活八口人!
方老三覺得這地方真的好,他決心寫信給大哥、姐姐和弟弟,讓他們都報名到台灣來。與其一家幾口人在天京新城守著家裡那三十多畝旱田,吃糠喝稀,倒不如到這南方來開辟一片新天地。
方老三這些年參加將軍大人的夜校學識字,如今已經會寫信了。家裡的兄弟姐妹不識字,但是可以找讀過書的人念信。三艘大船每個月就在天津和台灣之間往返一次。方老三的親屬們很快就能收到方老三的信。
想著未來親人們在這片新土地上的好日子,方老三越發喜歡上這片處女地,做起事來心情很好。關指揮使這些天已經規劃好了第一批農田的位置,這第一批新田位於小河的兩岸,連綿三十多裡,剛好位於紮營地的東西兩側,足夠五千農夫耕作。八百農夫和四百士兵出動,在這規劃的新田外圍砍伐清理出一片沒有草木隔離帶,準備燒林子。
一月十三,元宵節還沒過完,方老三帶著正帶著五十個士兵在林子邊忙碌,卻突然看到遠處升起一片狼煙。方老三愣了愣,懷疑自己看錯了,看了看手下的一個班長。方老三手下的班長也是一臉的驚愕,從他的臉上方老三明白自己沒看錯。
難道生番又來了?方老三大聲喊道:“所有人回紮營地,所有人收工!回紮營地!”四十名士兵跟著方老三快步往紮營地趕去。趕了半個時辰,方老三回到了紮營地小丘上。方老三從營寨大門走進營寨,朝站在大門旁邊的站崗士兵喊道:“怎麼回事?生番來了?”
那個站崗的士兵答道:“不是生番,是紅毛來了!”方老三愣了愣,沒想到這次來的是紅夷。聽說紅夷一個個十分高大,一身的紅毛,像是赤發鬼一樣。這些紅夷茹毛飲血,是吃生肉的,就和野獸一樣。紅夷的船隊長期在福建沿海劫掠,殺了好多大明百姓。不知道這次來了多少紅毛,來的紅毛厲害不厲害。
方老三帶著四十名手下到達了集合點,指揮使關山正叉著腰在那裡鼓舞士氣。“紅毛隻來了幾百多人,不值一提。我們連契丹都殺過,又怎麼會害怕這幾百紅毛?”關山頓了頓,大聲說道:“我就希望他們船上的人馬全部下船,這樣我們打死他們就可以奪他們的船了。”
聽到關山的話,士兵們哈哈大笑,漸漸不再緊張。關山揮手說道:“這批紅毛大概是突然發現我們這個營寨,他們小看我們,大概是準備進來搶一把的。我們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讓他們知道我們不是好惹的。”
“兩個連四百人都守在壕溝後麵,等紅毛過來衝壕溝,我們把他們全打死在壕溝前。”此時外麵港灣裡的三艘大船都已經離港北上,營寨外麵沒什麼可以搶的。紅毛下船後估計會直撲營寨過來。營寨裡有豬、羊、布匹、鐵器和糧食等物資,若是這些物資被紅毛搶了,開拓台灣的事情就要黃了。
兩個連長大喊得令,開始布置隊伍。士兵和軍官們跑到各自的營帳裡穿戴盔甲拿出步槍和彈藥,然後跑出來站隊。方老三一排四十人素來敢戰,此時被布置在營寨西麵最前列,四十個士兵分三列站在第一線。
方老三身穿軍官服,手持鋼刀站在隊伍旁邊指揮。天京新城大兵的軍服冬裝和大宋沒有的鴛鴦戰襖是一個顏色的,都染成紅色。不過為了適應密集站陣的射擊陣需要,虎賁師軍服的衣擺和袖口做得很小。軍服左右襟是用紐扣扣在一起的,十分結實。褲子比較寬大,褲子下麵是易於越野的長筒皮靴。士兵腰上紮著皮鞓帶,鞓帶上麵掛著定裝子彈袋,讓整套服裝看上去很接近後世的現代軍裝。
軍官的服裝顏色比士兵軍裝更深一些。雖然士兵和軍官們都穿著繳獲得到的鎖子甲,但是還是能從鐵甲的間隙處看到下麵的服裝顏色。另一個區彆軍官和士兵的地方是頭盔纓穗:排長的纓穗是藍色的,和士兵的紅色纓穗不同。連長是黃色的,營長是綠色的,團長是黑色的,師長李植的纓穗是白色的。
此時方老三身上就穿著深紅色軍裝站在隊伍的最右邊,軍裝外麵套著一套鎖子甲,頭上戴著藍纓盔甲。方老三在壕溝後麵等了半個時辰,才看到緩緩行過來的紅夷水兵。這些紅夷水兵十分高大,普遍比陷陣團的士兵高一個頭。他們頭上戴著寬邊帽子,穿著裙子似的軍裝,軍裝外麵套著一件咖啡色的夾克,身上斜跨一個包。紅夷的士兵們大多舉著火繩槍,手上還抓著一個火繩槍支架。有一些紅夷士兵則舉著長矛,保護著火繩槍手。
和山上的陷陣團一樣,紅夷士兵也排著三排橫陣。前兩排士兵是火繩槍手,最後一排士兵是長矛手。方老三仔細一看,才發現這些紅毛也不全是紅色頭發的,金發有一些,黑發的也有一些。
紅夷水兵大概有八百多人,他們站在小山底下觀察了一陣山頭上。顯然是那幾道壕溝讓山下麵的紅夷軍官有些懷疑,他們聚在軍列前商量了一會。
方老三舉起右手,大喊:“步槍裝彈!”四十名士兵很快就完成了裝填子彈,把槍口對準了小山下麵的紅夷。
幾個紅夷將領商量了一陣,最後還是決定衝擊山頭。隻聽到那幾個紅夷軍官們衝士兵們喊著什麼,紅夷軍中的軍鼓就響了起來。在炮竹一樣的鼓點中,紅夷士兵們舉著火繩槍,朝小山上的陷陣團四百士兵壓了過來。
距離兩百步,一百八十步,一百六十步,一百四十步,紅夷士兵進入陷陣團的射程了。方老三大吼一聲:“第一列射擊!”十三把步槍噴出了火舌,十三個士兵身子一頓,在槍機噴出的濃霧中歪了歪身形。射擊後,士兵粗粗看一看射擊的成果,便趕緊從右邊退了下去。
方老三的第一列剛射完,隔壁的另外一個排也開始了齊射。很快,八個排都完成了第一列齊射。隨著鼓點前進的荷蘭水兵像是被點了名,一個接一個地倒下了。這些紅夷水兵們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有幾十個人倒在了血泊中,喊叫抽搐,慘叫連連。前排還活著的紅毛被濺了一身的血,整個人都變成紅色的。
小山上的白煙濃厚起來,到處都是嗆人的硝石火藥味道方老三拿眼睛去看前麵的紅夷,感覺到他們一下子被打懵了。紅夷們沒想到山上的明人也有火繩槍,而且能打這麼遠。在歐洲可沒有這麼厲害的火繩槍,歐洲的火繩槍能在一百五十碼,或者說一百三十多米上能打中排隊列陣的密集敵人,就已經算是走運了。
哪怕是打鼓的紅夷鼓手,也一下子停住了鼓點,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向前。最後荷蘭人的軍官跳了出來,大聲吼了一句什麼。荷蘭人們鼓起勇氣,再次朝山上行進。方老三冷笑了一聲,舉起了左手。他的左邊,第二列十三名步槍手早已經瞄準了紅毛,隻等方老三下令了。
“射擊!”方老三這個排再次搶在其他排前麵,開始了第二列射擊。十三發子彈朝紅毛的線列陣射去,在那些迎著彈雨前進的紅夷士兵身上打出了一朵朵血花。歐洲來的水兵們已經習慣了火繩槍對射,他們身上很乾脆地沒有穿防範冷兵器的盔甲。米尼彈輕而易舉地撕裂了這些歐洲人的衣服和皮膚,鑽進了血肉中狠狠地攪拌。
方老三身邊,其他排也開始了射擊。劈哩啪啦的槍聲中,山腳下荷蘭士兵一個接一個地倒下。他們慘叫幾聲後,就一個個像是失去了靈魂的石柱一樣倒在地上,沿著山坡往山腳下滾去。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