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寶珠想將糖丟了,卻又覺得浪費糧食。
他若是沒挨過餓,說不定也能何不食肉糜地直接儘數揮進垃圾桶。
四下察看過後,邱寶珠抓起一顆糖,在桌子底下展開糖紙。
是熟悉的香草味。
少年指尖觸上去,還沒吃,舌尖就發酸。
他低著頭,動作幅度很小地撿起糖果,小心地喂進嘴裡。
糖果最外層依舊是香草味,被唾液化開後,卻不是他以為的香草薄荷,而是香草柑橘。
看來,也不是處處都與上一世一樣的。
邱寶珠鬆了口氣,大著膽子把桌子上糖果一顆接著一顆剝了全吃掉了。
他偷吃著糖,邱翡突然從後麵拍了他一下。
邱寶珠回頭,“?”
“我放學後有事,你自己回去。”
邱寶珠下意識點頭,“你有什麼事?”
“彆管。”
邱寶珠勾了下嘴角,沒繼續問。
他知道邱翡要去做什麼。
邱翡每次單獨行動,不是去市圖書館就是去各種航天航空相關的展覽。
“你要不要我幫你打掩護?”邱寶珠又回頭。
“……你怎麼打掩護?”
“我告訴母親,說你去圖書館了。”
“她不會相信,因為我一般隻有周末才會去圖書館,而且我要去的地方需要刷身份證進入,她遲早會知道。”
邱寶珠手指把糖紙揉成各種形狀。
“隻是挨幾句罵而已,沒什麼。”邱翡輕描淡寫,目光掃進了邱寶珠的抽屜,“你會畫畫?”
“會一點。”邱寶珠回答得並不老實。
邱翡:“母親估計不會喜歡你畫畫,彆讓她發現了。”
邱寶珠遲鈍地“哦”了一聲。
他想起前兩天薑賽秋後來也說“如果何女士不同意的話,也希望能與她通話”。
當時他在心裡斬釘截鐵,覺得何英潔肯定會同意。
邱寶珠趴回到桌子上,他轉著手裡的鉛筆,長長地歎了口氣。
他嘴裡還殘留著又甜又酸的柑橘味道。
午後陽光炙熱,教室裡開了空調,有人外放著音調慵懶的《sweet》
邱寶珠睫毛下掩,眸子成了一線正在休憩當中的深綠。
他夢見自己和何英潔過去吵架的場景。
少年性子柔軟,難聽點也可以說是唯諾。
他幾乎從未發過脾氣。
在發脾氣之前,他甚至不知道應該怎麼發脾氣,用怎樣的表情,怎樣的語氣,用多大的分貝說話。
他更會覺得,他隻顧發泄,會不會傷害到對方。
直到何英潔一次又一次地用言行刺向他。
他那階段變得異常敏感,還沒有後來在衛家的遲鈍和漠然。
“媽媽,你為什麼要這麼說我?”
邱寶珠聽見自己的聲音,看見淚流滿麵的自己,他更多的是陌生,原來他那時候居然傷心成那樣。
下午的光影中,進行時和過去時輪番交錯,半夢不醒的少年神識混沌不清。
何英潔嗓子尖細,像最細最長的指甲撓著聽的人的耳膜。
“我給你花了那麼多錢,你呢?你連年級前五十都進不了!可小翡呢,一直都是年級第一!”
“你從來沒讓我感到驕傲過,你現在甚至還嫉妒小翡。”
邱寶珠麵紅耳赤,“我沒有,我從來沒有嫉妒邱翡!”
“那你現在是在做什麼?你難道不是認為我不應該對小翡好而應該對你好嗎?我憑什麼要對你好呢?你有什麼值得我喜歡的地方嗎?”何英潔像戴上了一張表情固定的麵具,始終惡狠狠的。
邱寶珠聲音也變得比之前大了。
“那是因為你以前總是占用我的上課補習時間帶我去應酬,邱翡就可以在家學習,而且你給我報的特長都是沒什麼用的東西,邱翡卻是化學物理……”
何英潔把邱寶珠推倒在地,客廳裡隻剩下他難堪的粗喘聲。
他眼淚順著眼角滑到耳際,綠色的眼睛不像寶石,像兩片灰綠的苔蘚。
“沒寧教的爛東西。”
這是何英潔在菜市場跟人學的臟話。
邱寶珠從地上爬起來,鞋都沒換,狂奔下了樓。
他一路狂走,走到自己完全不認識的路口。
他一身的氣全消了,剩下的隻有無助和茫然。
邱寶珠用自己買來的二手手機給衛樹打電話,他默默流淚,哽咽著說話。
“阿樹,我媽媽打我了,你來接我,你快來接我!”
衛樹騎著自行車過來,到路口時,車直接摔在了地上,他則跑至眼睛紅腫的邱寶珠麵前。
邱寶珠蹲在花壇的角落,他聽見腳步聲後抬起頭,像一隻從羊群走丟的羊羔。
午睡醒來,邱寶珠一臉的淚痕,校服衣袖也都被眼淚浸得半濕。
下午的體育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