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氣格外安靜的時刻,聽筒的音量其實並不小。
曾銘西聽得清清楚楚,他摸著下巴,沒去看衛樹此時是什麼神色,隻是心底產生了疑惑。
印象裡,邱寶珠是個好脾氣的性格,蒲公英似的,看起來蓬鬆的一大朵,手指一捏,就成了米粒一小點。
剛剛,邱寶珠明明一口答應了,可一聽見是衛樹,立馬就拒絕得毫不留情。
衛樹雖和邱寶珠是同班同學,可濟才兩派涇渭分明,說完全不認識都有可能。
那邱寶珠為什麼表現得好像很不喜歡衛樹的樣子?
既然很不喜歡,那前段時間邱寶珠的報警,又算是什麼意思?
曾銘西有些想不明白了。
被掛斷的電話重新回到曾銘西手中,曾銘西目露同情,“看來你今天不能跟我過去了。”
他口吻裡的幸災樂禍更像是在鼓勵衛樹解釋:邱寶珠為何會這樣?
衛樹表情未變,他手臂抬起來,把手裡那隻綁著綠色蕾絲蝴蝶結的蛋糕盒子遞向曾銘西,“你帶給他,我先回去了。”
“……行吧。”曾銘西接了蛋糕,“那我現在得過去了,免得遲到。”
曾銘西很快就拎著蛋糕跑出了咖啡館。
衛樹仍舊坐在原來的位置上,他麵前放著一杯樹莓味道的拿鐵,冰塊在杯口浮動、融化,在冰塊差不多全部融化之後,衛樹麵無表情地將拿鐵一飲而儘。
樹莓濃縮汁和牛奶甜得發膩,衛樹其實很不喜歡各種味道的甜食,也包括甜的飲料。
被裝飾得漂亮的花園角落,邱寶珠坐在秋千上,晃來晃去。
客人還沒來,他可以儘情沒禮貌、沒形象。
早知道就不邀請曾銘西的。
誰知道衛樹這麼沒臉沒皮。
這下少年幾乎能確定,衛樹又喜歡上自己了。
邱寶珠歎了口氣。
他知道自己討人喜歡,如果有人不喜歡他,那才奇怪。
衛樹也不能例外。
就,裝作不知道好了。
反正隻要衛樹不說,他不和衛樹談戀愛,那上一世後麵的事情就都沒有機會發生。
“寶珠,奶奶來咯!”小萬姨在屋裡叫著少年的名字。
邱寶珠揚首朝柵欄外看出去,剛剛好能看見門口的一角。
萬銀瓷穿著一身明顯嶄新的衣裳,因為她在家喜歡侍弄農作物,穿太好她覺得是種糟蹋。她還拎著大包小包,有水果,有蔬菜,小萬姨是她那邊的遠房親戚,尤其熱情地接待著老人。
邱寶珠跳下秋千,拍掉褲子上沾的草屑。
“奶奶!”
萬銀瓷走進了屋裡,“你爸媽呢?”
“媽媽在樓上加班,爸爸去公司了。”邱寶珠答道。
“你和邱翡今天生日,他們還上班呐?”萬銀瓷本來笑嗬嗬的臉上變得不那麼明快了。
“又不是成人禮。”邱寶珠滿不在乎。
萬銀瓷是最早到的,接著是班裡幾個結伴而來的同學,曾銘西來得不早不晚,他拎著蛋糕走到花園,笑意盈盈,“我是不是來晚了?”
“說你晚了你會給我們打錢嗎?”一個女生手裡拎著一隻櫻桃慢吞吞說道。
“不會。”
“那不就得了。”
“誒?”鄒妮眼尖,她最先注意到曾銘西放到桌子上的蛋糕,“你怎麼還帶了蛋糕來?邱寶珠家裡有做啊。”
曾銘西拉開一把椅子坐下,表情自然,“路過一家蛋糕店,看見一個蛋糕挺漂亮的,就買下來了,順便而已。”
“順便啊——”鄒妮把尾音拖得長長的,她傾身看了看包裝盒上麵的描金花紋,“onster家的蛋糕也能順便啊?他們家不是隻接預約訂製單嗎?”
被拆穿了,被所有人盯著打量審視,曾銘西也不慌不忙,他解開袖扣,“放過我好嗎?我隻是不知道送什麼禮物,隻能從流買個蛋糕了。”
“邱寶珠呢?”曾銘西佯裝找人,“邱翡,你哥呢?”
邱翡坐在長桌最末尾的位置,聽見自己的名字,他抬起眼來,朝屋裡看了看,“估計還在應付屋裡那些大人。”
“你為什麼不去?今天也是你生日啊。”潘勝安好奇得很。
桌子上沒人說話,被問到的邱翡也沒有說話。
大人不跟小孩子在一塊,花園是青春洋溢的遊樂場,屋內是成年人的世界,鮮花和紅酒芬芳馥鬱,裙擺和鞋麵都鍍著金,每個臉上的笑容仿若提前放進窯裡提前燒好的麵具,優雅得體,但千篇一律。
“寶珠又長高了啊。”
少年被拉著轉了一圈,這些人都坐著,他被圍在中間站著,眉目被老天描得宛如白玉瓷,欣賞他的眾多眼神也像在欣賞一樽白玉瓷器。
“長得可真好,越長越帥了。”
“生日快樂呀寶珠,快要成大人了。”
“這是阿姨特意從國外給你買的禮物……”
邱寶珠有點煩。
他以前很享受這樣的場合,所有人都捧著他,讚美他。
但後來發現,這隻是大人們之間的一種人情往來,小孩是人情,自己的價值取決於邱家的價值。
“是真長高了啊,比上次我見到的時候高多了。”
邱寶珠耳朵裡嗡嗡叫,更是有無數張禮貌卻又漠然的臉代替了麵前這些熱情親切的表情。
“但是我從去年到今年,一厘米都沒長。”邱寶珠垂著眸,語氣天真懊惱。
“……”
邱寶珠的出其不意讓說話的人有些下不來台。
何英潔本來在一旁和人寒暄著,她表情微變,放下了手中的咖啡。
“寶珠!你怎麼還在這兒?”
萬銀瓷端著盤水果大步走來,她把邱寶珠拉出包圍,“你同學都在外邊等著,你怎麼能讓邱翡一個人在外麵招待呢?那那那遊泳池剛換的水,你們玩水去,快去快去。”
萬銀瓷把水果放下,推著邱寶珠離開這群人的視線。
邱寶珠用力抱了一下萬銀瓷,“謝謝奶奶!”抱完後轉頭就跑。
花園裡的氛圍就要輕鬆愉快多了。